第三百零一章食言

作品:《熙贵妃起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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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网址:www.xs.l徐肆轻咳一声,“是殿下先前吩咐的事。”

    他竭力含糊不清,濮阳绪却心不在焉,手轻抚着沈汀年的脸,在她唇上摩挲了数下,“到底什么事?含含糊糊的做什么!”

    雨雾如帘幕般垂下来,遮住了近处的视线。

    徐肆低下脑袋,暗悔不已,“是,找着了……”

    “什么找着了——”濮阳绪声音戛然而止,他一下子翻身坐起来,拧了眉头,语气透着股不可思议,“你是说……”

    他似乎想问出来,又克制住了,回头看了眼沈汀年,心绪稍平,“年年,我——”

    “殿下有事尽管去忙,我没事。”沈汀年善解人意的打断他,还附带一个乖巧的笑。

    濮阳绪定定的看了她几眼,才放下心来,可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和不安,她就是知道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生气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离开的脚步有些凝重。

    沈汀年觉得风更冷了,吩咐人撤了亭内的东西,独自撑伞回了后罩房,而碎燕和菲菲都只隔着两步路跟着。

    大半日都过去了,她随手翻着案桌上的书卷,不仅心没有静下来,反添几分烦乱。

    最后她拿起了画笔,随手描画,画完,就怔住了——

    她从来不画人像,更没有画过濮阳绪,但是她无心之下画的人,分明就是勾勒了千百次一样,栩栩如生……

    事情并没有因为濮阳绪的心绪变化就发生改变,那流落在外的孩子真的找到了。

    眼前小小的坐在矮榻上一动不动的孩子,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看见陌生人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略有些脏兮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濮阳绪的影子。

    濮阳绪站定在矮榻前,缓缓的蹲下身,与孩子视线平齐,大抵是靠的太近了,那黑漆漆的眼里映照着他,可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是他的问题吗?为何没有一丝为人父的激动,靠近孩子也没有血脉重逢的喜悦感,濮阳绪自我反思,沉默良久,一大一小对视着,谁也没有先挪开。

    “会说话吗?可有取名字?”

    没有回应。

    濮阳绪面上终于露出几分怅惘,“不爱说话,那便唤做沉哥儿吧。”

    至于取名,还不能草率,正常的皇嗣血脉出生就要上玉牒,这半路找回来的,注定要冠以血统不正的名头,永失继承大统的资格……

    徐肆等在外头,满心以为见了自己儿子会‘一把辛酸泪,两眼泪汪汪’的濮阳绪出来时神色寡淡,平静的好像就是去见了下幕僚下属。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啊。

    眼看着濮阳绪迈步要走进雨里,他忙撑着伞追上去,“殿下,不把小殿下抱回去吗?”

    濮阳绪转身,衣袖被斜吹而来的雨淋的有些潮,风刮着他的脸,眉眼更显深邃:“以后统一唤沉哥儿,先养在如意苑。”

    徐肆一脚踩空,踉跄的站稳,“如意苑,那不是……”

    如意苑内养的皇子皇女都是没有生母又被嫡母所弃的三不管孩童,所谓三不管就是父不管,尚书房也不管,宫中各司管事也不管。

    实在是难以理解,想不通怎么把这千辛万苦寻回来的小殿下就送到如意苑去,徐肆差点硬着颈项求濮阳绪收回成命。

    可濮阳绪心意已决,安排之后,果真不再过问孩子的事情。

    太孙妃赵婧仪和束又莲先后得了消息,更加的摸不透濮阳绪的想法了。

    而消息滞后,过了好几日才晓得的沈汀年觉得这样的安排太过冷血,一时间心情复杂。

    既不养又何必寻回来!

    ……

    雨下了几天,终于晴了半日,濮阳绪从乾清宫回来,进了燕和殿之后路上‘偶遇’好几个穿着单薄的春杉的女人,想着嫌冷要把手脚缠在他身上才能暖和的沈汀年,他也是搞不懂这些女人是不是天生不怕冷。

    他这进了寝殿,还未及换衣,就听见外头通禀:“殿下,太孙妃求见。”

    “太孙妃?她来做什么……”濮阳绪收了手,让更衣侍女都退下,然后走到外殿,“让她进来。”

    赵婧仪甚少主动来正殿,她也有赵氏儿女的骄傲,太孙既然不喜她,她也就维持着正妃的体面少出现。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好的耐心能苦等下去,赵氏儿女的骄傲给不了她幸福,太孙妃的身份也无法让她真正的满足。

    “殿下。”赵婧仪款款而来,福了福身见礼,濮阳绪淡淡的应了声,他一贯态度冷淡,却也没有给人脸色。

    赵婧仪脸上的笑容温柔极了,“殿下,近来天气反复,需得多加件衣裳,臣妾缝制了一件……”

    “太孙妃可有正事?”

    话未讲完就被无情的打断了,濮阳绪看她的眼神就像看陌生人。

    赵婧仪本以为自己做了心理准备,可还是会酸涩嫉恨,她勉强笑着:“听闻殿下拟定四月出京南巡,不知此次行程可要女眷随行?”

    “听闻?从哪听的?”濮阳绪面无表情的反问。

    赵婧仪面色愈发僵硬:“是……是今日去给母妃请安时说起。”

    濮阳绪也不意外,正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赵婧仪能当太孙妃是因为太子妃,而濮阳绪不喜她,也是因为太子妃。

    有才无德多祸害……他看不上赵婧仪也不全是偏见。

    “此事尚未夺定。”

    “是臣妾逾越了。”

    这是半点不肯透露此行的章程了,赵婧仪东西也没送出去,心里难堪,主动告辞。

    濮阳绪看着她躬身退出去,好像没事人一样,脑海里想起了今日在朝堂上的一人。

    戍守西北境已久的右军统领郑将军回京述职,人长得膘肥体厚,有好事者就取笑他“边境还能养肉,必然是不缺军饷,还有油水。”,那郑将军被讽刺也没有动怒,还跟着一起憨笑,自嘲自己一身痴肥,可坐下铁骑却十分健硕勇武……当时左右听见的都跟着笑了起来。

    哄笑之后他也跟没事人一样,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插科打诨就过去了,可濮阳绪却把这人的述职奏报抽了出来另外作了批注,不予晋升,反而官降一级。

    他从一件小事看出了一个人的心性,却没有预料一行批注也会彻底改变一个人人生,而生出变数。

    南下巡视的行程正式定下来是在三日后,因仁武帝久未现身,朝中多了许多生面孔,乱则生变,社稷不稳,濮阳绪不得不压缩时间,定为四月离京,七月归。

    “三个月也太赶了,路上来回都得一个多月。”沈汀年还不知道濮阳绪的具体打算,光是时间安排就让她忿忿然。

    “水路加快马,倒也不用一个月——”

    沈汀年:“水路?”

    她咬牙:“你这是不打算带我了?”

    沈汀年晕船这件事是告诉过濮阳绪的,两人浓情蜜意的几个月,彼此有什么喜好有什么忌口自然都了解了。

    濮阳绪棘手的发现,准备的一切说辞都是枉然,沈汀年一咬牙一瞪眼,他唯有求饶:“好年年,我错了,我不该答应你又改主意,下次,下次我一定带上你……”

    沈汀年泄气的往后躲开他凑近的一张俊脸,扭着脖子,一言不发了。

    真生气了……很难哄的预感。

    濮阳绪也抻着脖子,非要她看着自己,轻声道:“你先别生气,这次出京真的是行程太赶了……而且路上大抵也不会太顺利。”

    一句不太顺利说得轻巧,真相却是诸多埋伏杀机。

    沈汀年悄然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濮阳绪继续道:“现下时局如此,你忍一忍,等一等,他日我——”

    沈汀年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唇上,不叫他说出那句话,“我不生气了,不管未来如何,我只求你平安康泰。”

    你平安康泰,我自由自在,莫过于此。

    再说,他日……还远着呢。

    沈汀年伸手牵住他,“你可不能再食言。”

    濮阳绪笑了,“好。”他将她拥入怀中,“实话实话,我也好想你一起,三个月不见——”

    我该多想你啊。

    濮阳绪低头吻住她,还未分别就已不舍,灯火摇曳,树影层叠,更远处的星辰,沉寂而温柔。

    沈汀年思绪渐渐归于空白之前,忽而想明白困扰于心的答案……弃之不理也是一种保护。

    她攀住濮阳绪的脖子,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不能太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