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108

作品:《七十年代白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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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阿婆听见孙子斩钉截铁的话, 心中百感交集,复杂的情绪漫上了心头, 她竟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默默地垂下头擦拭了一把。

    她的脑海里甚至还清楚地记得, 当年没聋的叶姐儿咯咯的清脆笑声, 她的声音就像快活的小百灵啾啾婉转的声音,大家都爱逗她。

    贺松柏扭过了头, 把一叠钱用绳子扎好, 他掂量了一下, 厚实的钞票捏在手里, 给人带来安全感。

    他说:“我说过要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他说完后转身离开了老祖母的房间, 留给她空间收拾情绪。

    李阿婆蒙了眼翳的眼愈发变得模糊,布满了皱巴巴沟壑的面庞, 一片老泪纵横。

    ……

    很快, 趁着秋收完的一段农闲期,贺松柏带了大姐去医院。

    贺大姐起初只以为是丈夫还没痊愈, 便跟着弟弟去了医院,结果去到医院的时候贺松柏却是把推进了检查室, 那双手宽大、有力,毫不犹豫地替她关上了门。

    里面的医生面带微笑地请她坐下, 开着耀眼的灯打到她的耳朵。贺大姐不知所措地、迷茫地看了眼医生、又看了看门外站着的弟弟。

    她最终忍不住眼眶湿润了。

    最后,检查完了的医生跟贺松柏商量了几个治疗方案。贺松柏付了钱在医院的走廊干站着,他摸着瘪了不少的腰包,只觉得攒彩礼之路又漫长了起来,他交完手术费之后, 几乎都不敢看赵兰香的眼睛了。

    赵兰香在医院一楼等他,看见了他问:“怎么了,医生说不好治还是怎么的?”

    贺松柏摇了摇头,只跟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这次挣的钱先给大姐治耳朵了,她的病不能拖。彩礼、我再努力继续攒。”

    赵兰香捕捉到了男人眼里的一丝愧疚。

    她忍不住笑,细细地说道:“你是不是对彩礼有什么误解,城里人虽然彩礼钱可能要求高一点,但又不是卖女儿,彩礼只是走一个过场。”

    “指不定比乡下的媳妇还要省钱呢!”

    赵兰香说着掰着拇指科普给面前这只乡下土包子听,“现在城里的女同志也是有工作的,我们讲究男女平等,彩礼和聘礼都是对等的。”

    “两个人缔结姻缘,注重的是心意相投、性格相合,从此一块过日子。彩礼的多少是体面问题,但如果心意不合,再多的彩礼只是虚有其表。真正爱女儿的父母,是不舍得那样为难女婿的,你要给太多,我爸妈估计也不敢接。”

    “你明白了吗?”

    她歪着头,双眼直直地看着他。

    贺松柏心里顿时涌上一股热流,熔浆一般的炽热、滚烫,烫得他的心窝忍不住颤抖。他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真好。”

    “你爸妈也很好。”

    赵兰香得意的地笑了笑,她催促他快去看看大姐。

    二楼,李大力守在妻子的病房外问小舅:“这个手术要花多少钱?”

    “我们这里也攒下了一些钱。”

    他黝黑的眼睛流露出一丝丈夫的担当,他说道:“我们不要你花钱,秋收的粮食卖了一笔小钱,还有我们做衣服攒下的钱。”

    他还说了长长的一通话。

    贺松柏心思恍惚地靠在刷得粉白的墙壁上,微笑地听完了姐夫的话。

    “好,算我借给你们的。”

    对象的彩礼钱又回来了。

    八月上旬。

    贺松叶在市医院动了一个手术,术后留在医院观察了半个月。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李大力鞍前马后地照顾她,这个熟悉的情景仿佛是一年前的对调似的。

    贺松叶提起了这个,李大力便打趣地说:“哪能呢。”

    “那时候我就是个瘫子,翻个身都连累得人浑身大汗,把屎把尿又脏又臭。你现在手脚健全,我给你带个饭就好了。”

    他一字一句地慢慢地说着,方便懂唇语的妻子听。

    贺松叶的耳朵蒙住了纱布,但已经拆了很多,只蒙着细细的一层纱布防止感染。细微的声音丝丝入耳,贺松叶听到的那一瞬,声音仿佛炸裂的银瓶,登时她的脑子绽开了绚丽的光。

    她用手遮住了李大力蠕动的嘴唇,侧着耳朵专心地听。

    秋日的金风吹得窗外的梧桐沙沙作响,街道对面传来的单车铃声、哐当哐当的打铁声、以及间杂着的富有生活气息的吆喝,“自家扎的扫帚、卖扫帚啦——”

    李大力沉厚又缓慢的声音。

    “叶姐儿,你听得见吗?”

    那一声犹如萌动的嫩芽,撬开坚硬的壳儿,脆生生地冒出头来。贺松叶仿佛听见了种子发芽的声音,轻微、美好。

    她忍不住摸着自个儿的耳朵,诧异又惊讶地看着李大力。

    “听见了。”

    李大力看着妻子打着的手势,登时愣住了。

    ……

    贺松叶的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很顺利,然而因为聋了太多年了,听力肯定比常人更弱,但饶是这样也令人很高兴了。

    李阿婆摸着从医院回来的孙女的肩膀,不住地跟她说起话来。

    语速都是比平时刻意变慢的要快一些,看唇语的贺松叶肯定得看得漏字。不过她听完后,都能打着手势跟李阿婆畅通无阻地交流。

    李阿婆这才信了孙女确确实实是恢复了一点听力。

    但她看着孙女一直不断地打着的手势,眉头微皱,她对李大力说:“趁着没活干的时候,慢慢教叶姐儿学说话吧。”

    李大力适时地接话:“一直教着她说话咧!”

    “只是她害羞,嫌自己话说得不正、招人笑。”

    于是赵兰香便让贺松叶说说吃饭、睡觉、干活这些简单的词,贺松叶大着舌头、生涩而不标准地缓慢地念出这些词的时候,全家人都笑了。

    三丫蹦蹦跳跳地走到她身边,挽起她的手,“正好这个学期老师教了我好多字。”

    “我教大姐说话!”

    这更是惹得大伙忍不住笑。

    贺松叶缓慢又认真地说道:“好、啊。”

    赵兰香想起自个儿屋子里还有一个红星收音机,这是她去s市买回来想要挣点钱,结果却被贺松柏“赎回来”的。她每天晚上都会打开中央广播电台收听一下新闻。

    她把这个笨重的大家伙搬了出来,拍了拍它的脑袋说道:“大姐多听听广播吧,学着广播说话!”

    贺松柏简直是对这个调皮的对象哑然失笑了。

    “亏你想得出来。”

    一家人都这么关心她,这令贺松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冲着赵兰香说谢谢,又冲着弟弟说谢谢,挨个地一轮都谢完了。

    李阿婆怪嗔她,“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你不如赶紧学说话,以后多陪阿婆聊聊。”

    “我一个老花眼成天地看你的手势,看得我眼睛都累。”

    就这样,贺松叶每天干完农活后,都会打开收音机听一会儿的广播,一边听着广播一边缝衣服,忙碌的日子如流水。

    十月份的某一天,她按时调到中央广播电台,滋滋的电流声从喇叭里传了出来,贺松叶调整了一下收音机的天线。

    “一九七七年八月四日至八日,国家领导人d同志在b市召开科学教育工作谈会……d同志在会上做了发言,提出‘大学的招生工作是培养人才的第一个重要环节’观点,强调十六字方针必须推倒,恢复统一高考从今年开始……”

    贺松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无知无觉。

    然而在一旁看着孙女儿缝衣服,给她递针线的李阿婆却是听得浑身一震。

    她手里的动作顿时滞在了半空,她屏住了呼吸侧着耳朵继续听,那一瞬间老人浑浊的双目泛起了泪光,她说:“叶姐儿,你听到什么了吗?”

    “谈话提及‘地富反坏右’子女是否符合高考报名政审条件,d同志表示,‘中国要实现社会主义的平等,就首先要实现知识面前的平等,教育权利的平等。’”

    贺松叶说:“教育平等。”

    “什么是教育平等?”她很快问道。

    李阿婆严肃地紧抿着唇,全神贯注地听着红星收音机里传来的字正腔圆的声音,那紧紧地盯着黑乎乎的大家伙的目光,仿佛盯着毕生最重要的事情一般。

    她打起了从来没有过的精神,一字不落地听完了这一天的广播。

    她高兴地跟孙女儿说:“恢复高考啦!”

    “地富反坏右分子也有机会,你和柏哥都可以去参加高考,国家的政策彻底变了,一切都好了……”

    国家记得他们,他们被宽容的政策接纳了,地富反坏右分子也能拥有公平的教育!他们可以在太阳底下跟大家一起接受教育,不再像灰溜溜的老鼠!

    李阿婆说着眼泪冲了下来,顺着她那布满沟壑的老脸流下,浑浊的泪水流进了她的嘴里,又咸又涩。

    她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又伤心得流下眼泪,这种莫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令这个行将朽木的老人忍不住嚎啕哭了起来。贺松叶顿时吓坏了,她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给老祖母擦眼泪。

    她说:“这是个是好事,阿婆要开心,我马上去告诉柏哥。”

    李阿婆让孙女快去,她自己却把脸贴在了收音机旁,企图再听到关于恢复高考的更多的消息,只可惜这个新闻播完了之后,又继续播报了另外的新闻。饶是这样,素来记忆力好的李阿婆,仍是将这则新闻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另一边,贺松柏刚从田里松完土浇尿肥,顶着火辣辣的日头回来。

    很快他听见了大姐兴奋地朝着他吆喝,“柏哥——柏哥——”

    她冲到了他的面前,劈头盖脸地用着她不标准、又缓慢的语速,蜷着舌头说:“阿婆说、说、国家……”

    “恢复高考啦!”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平生君:香香,你可把阿婆高兴坏了

    香香:那一天准时拧到中央广播电台的我,深藏功与名。

    淡定淡定。

    写到这里,我想说我的男神是d同志,题材缘故只能给他标了个缩写。

    在此感谢他为国家、为教育做出的贡献。

    让我们吃饱穿暖,还能念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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