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山】灵核碎

作品:《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墨燃的手在暗处捏紧他的心跳如战鼓太阳穴处的筋脉隐约抽动着他盯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切内心有个疯狂的念头在嘶吼南宫长英随时会要了南宫驷的性命。而他真的要这样站着吗?他真的能这样心安理得地站着吗?!

    他在抖他备受煎熬但幸好没有人瞧见他的异样结界内的生死一线已如细沙吸水,聚拢了所有的目光。

    利剑随时都会染血。

    万木萧瑟,墨燃握住了袖中的暗器指腹在锋锐的袖箭边缘摩挲着,他想做一件事,但那件事让他的恐惧像野草一样疯长……

    忽然间南宫长英的身躯颤抖了一下。

    这下颤抖太明显了谁都看得清楚。

    薛正雍惊道:“怎么了?!”

    南宫长英看不到南宫驷具体的方位,他举剑的位置其实有些偏。但是南宫驷不能出声一点声音一点风的异样流动都能让南宫长英有所反应。

    他苍白而倔强地盯着先祖的脸庞抿了抿唇唇角尽是未干的血。

    “你是……南宫……驷?”

    “!!!”

    这回别说薛正雍了多少站在前头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打了个寒噤。

    南宫长英有意识?!?

    墨燃的脸色也陡变他袖中寒光一闪,那柄即将派上用场的暗箭被他收了回去。他的背脊已被冷汗浸透心跳砰砰狂乱。

    好险……差一点自己就要暴露……

    他为自己不必出手而感到侥幸但随即又因自己生起的这种侥幸而感到不安和恶心。

    在这座蛟山前,他前世与今生的两个魂灵在龙争虎斗,不住地撕咬纠缠,互相撕得鲜血淋漓,咬的血肉模糊。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南宫……驷……第七……”

    结界内,南宫长英高悬的剑在一点点地偏移。

    一点点地,一寸寸地……

    薛正雍惊愕至极:“他真的有意识?”

    不,不是有意识。

    是在恢复恢复意识,恢复这具尸身里残存的意识。

    墨燃知道,躲在蛟山某个角落的徐霜林,就像个拙劣的傀儡戏艺人,从没有舞过这样繁复庞大的布偶,他快要撑不住了。

    南宫长英即将挣脱他的

    “刷!”

    墨燃还未来得及想完,这一声穿透皮肉的闷响,令他头皮发麻,瞳孔陡缩。

    刹那间。

    血花狂涌!

    几许无声,忽然间一声扭曲到极致的嘶喊在耳畔炸响,一剑霜寒,直刺骨膜“阿驷!!!”

    “叶姑娘!”

    “叶忘昔!!”

    左右钳制住双目赤红神情几近疯狂的叶忘昔,唯恐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但是人们很快就发现不过多此一举,她能做出什么呢?她不是南宫家族的人,再怎么左膀右臂,在蛟山面前,她也不过是个外人。

    她根本进不去。

    南宫长英的剑无情地洞穿了南宫驷的肩背,若是他双目能视,只怕此刻已经在南宫驷胸口开了个森寒透风的窟窿。

    南宫驷僵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长英随即拔剑,鲜血喷溅,倒在地上的南宫驷哇地吐出了一大口血,连支撑自己都再难做到,挣扎几次,最后颓然倒在了泥土之中。

    不知道徐霜林做了什么,或许是捐出了灵核之力,又或许是以全部意识去死死控制南宫长英。

    这具原本快要恢复神识的躯体,忽然又变成了杀伐决断的偶人,他提着剑,那细细剑槽里不断有鲜血留下,于地面滴滴答答,潋着月光,汇聚成一小滩阴晴不定的暗黑。

    南宫驷再次想从地上爬起,但失败了,他在泥泞里,勉强只抬起了一张脸。

    墨燃睫毛发颤,闭上了眼睛。

    他宁愿南宫驷不要让人看到这张脸,一张原本骄傲,飞扬,从来干净,英俊的脸庞,此刻只有血和泥,几乎看不清五官,狼狈到足以让任何一个尚有良知的人感到悲凉。

    尽管南宫驷的眼睛里并没有悲凉。

    他眼里仍是火,仍有光。

    南宫长英想要再补一剑,但一道白光扑杀而来,和他缠斗在一起,瑙白金嘶吼着,嗥叫着,杀气腾腾,不管不顾。

    “阿驷……”

    叶忘昔已近崩溃,而南宫驷并不看她,他只盯着姜曦不住地看,血淋淋的唇齿一开一合。

    他此刻并不能发出太响的声音了,但姜曦明白唇语,他负着手,一双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南宫驷双唇的翕动。

    南宫驷说完了。

    姜曦道:“……好。我知道。”

    “呜呜呜……”

    砰的又是一声钝响,瑙白金被南宫长英单手击出,它倒落的动静远比自己的主人大,庞硕的雪白色身躯摔砸在树木林叶间,压垮了一大片枝叶。紧接着它的灵力便也支持不住,“噗”地原地起了一团烟雾,烟雾还未散去,里头踉踉跄跄冲出一只毛绒绒的白色奶狗,还不到人手掌大,极尽全力地咬住了南宫长英的衣摆。

    那是瑙白金的幼体原形。

    南宫驷转头,低声咳道:“走,快走。”

    “嗷嗷呜呜呜!!”瑙白金不走。

    但它的这一点力道,咬在南宫长英身上,就如泥牛入海,一去不回,南宫长英根本懒得理会它,他动了动手指,蛟山地动山摇,那些先前被南宫驷捆缚住的成千上百具尸体,都被藤蔓瞬间拔出了地面。

    力拔山兮。

    摧枯拉朽。

    南宫驷眼中闪着激烈的光泽,他竟也把手狠狠按在地上,霎那间,胸口剧痛,灵核粉碎!!

    他用自己修炼了二十余年的灵核,用自己二十余年寒冬酷暑修炼的心血,孤注一掷且永不回头地含血低喝道:“沉之!!”

    崩裂。

    他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心脏里,那个与他相伴二十年的核心,在瞬间崩裂了。

    很轻,像是风过春湖,吹起的波纹。

    很重,像是山河破碎,滚落的土石。

    最后都化作齑粉。

    那一瞬间,南宫驷模糊地感到一丝宽慰,原来灵核力竭破碎,是这种滋味?虽然疼,但也并不是撕心裂肺的。

    那,阿娘死的时候,应当没有受太多的苦吧。

    只在须臾,就都没有了。

    恶龙之灵竟真的因为他的献祭而微微颤抖,那些原本将要松开的血藤忽地又合拢,紧紧攀附住那些将要破出的僵尸。南宫长英略微扬起下巴,低沉地“嗯?”了一声,而后步步走到南宫驷面前,站住。

    南宫驷此时是一步都走不动了,失去了灵核,他与普通人毫无分别。

    他甚至连自己的佩剑都不能再召回。

    他喘息着,仰着脸,眼里倒映着月色华光,也倒映着南宫长英逆着月光的脸庞。

    “太掌门……”

    南宫长英蒙眼的缎带在寒风里猎猎飘飞,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手指尖又动了动,但蛟山之灵因为南宫驷灵核的献祭,一时间对于原主人尸身的指令不能马上反应,因此那些血藤还是毫无动静,甚至缓缓拽着暴动的尸群们,继续往地底沉着。

    但是南宫驷知道,快支撑不住了。

    只要南宫长英有心下狠劲去命令,蛟山最终听从的绝对还是第一任主人的指示,他并不能改变这一切。

    但是,虽然并不能改变,他仍旧会付出这样的代价去做,近其力而为之。

    无愧于心。

    结界外,墨燃咬紧了唇齿,袖箭又在指尖了,他脸庞的线条绷到极致,他的手在衣袍之下微微颤抖。

    结界内,南宫驷说:“太掌门……对不住,我还是……什么……什么都没有做到……”

    先祖的佩剑又举了起来,南宫驷正欲缓缓合上眼眸。

    忽然,就在他即将引颈就戮的那一瞬,他看到南宫长英格格地转动脖颈,艰难地,从牙槽缝里,挤出这一句话,“你……叫做……南宫……驷?”

    南宫驷蓦地一凛,沙哑道:“太掌门?!你、你有意识吗?你……你能明白我的话吗?!”

    后面的句子墨燃已经听不清了,但所有人都能看到南宫长英手下的动作忽然缓了下来,并且嘴唇微微启合,显然是正在和南宫驷说话。

    “我……不应……与你……斗……”

    南宫长英的剑仍悬着,但是他喉咙里却断断续续地,发出非常轻微的声音。

    “我心中尚存……往昔记忆……我死前,曾忧心后世会有异变……”他刚刚恢复神识,言语并不清晰,沙哑道,“不成想……果有今日。”

    南宫长英顿了顿,复又继续:“南宫……驷。一会儿……在我……在我念完咒诀后……你立刻……把弓箭取走……我……”

    弓箭?

    什么弓箭?

    南宫驷脑中嗡嗡作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南宫长英已长剑一转,刷地与地面刮擦而过,发出龙吟般的长啸。紧接着他往后掠了数尺,衣袂飘飞,形如谪仙。

    南宫长英在颤抖着,此刻勉强使唇舌摆脱施术者控制的他,每讲一个字,都要损耗极大的力量。

    “穿、云,召、来。”

    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蛟山腹地里忽然发出一声清越长吟,南宫驷面前的土地轰然裂开,滚滚下落的泥沙之中,一把深蓝色角弓不住鸣响,映亮了漫漫长夜。

    众人悚然,即便连楚晚宁这般沉冷之人,都是微微色变。

    传说中儒风门初代掌门的随葬神武

    穿云!

    “快、拿走!”南宫长英沙哑道,他剧烈地颤抖着手,好像在与看不见的蛛丝引线做着对抗,竭力不让自己上前去拿起自己的神弓穿云,“穿云之箭,可焚血肉之躯……烧。”

    南宫驷其实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这刺激实在是太大了,他无法置信,所以他干涩地开口问:“烧什么?”

    “我!”南宫长英忽然怒而暴喝。

    “太掌门!”

    “别让我的尸身……做出……我生前……最痛恨的……事情。”南宫长英长身玉立,衣袂萧飒,落下百年后的最后一个字,“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