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节 苏小妍

作品:《龙族4·奥丁之渊

    医院大门有三四米高,黑铁雕花,电磁控制,门上方尖刺林立。门边的岗亭里亮着一盏孤灯,看门大爷趴在小桌上睡着了。

    路明非清了清嗓子正要敲玻璃窗叫醒大爷,被诺诺制止了。诺诺抓住岗亭的门把手轻轻一拧,门无声无息地开了。这间医院看起来戒备森严,其实到处都是漏洞,大摇大摆就可以出入。

    诺诺眼珠子转转,从墙上摘下一身保安制服丢给路明非,“换上这一身。”

    “干嘛?”路明非没明白。

    “动动脑子!你当自己是什么?萌哒哒的小男孩?拜托!病人再怎么比你大也是个女性好么?你这是要夜闯女病房!”诺诺揪着他的领带,“还穿成这样,太像个色狼了!”

    “哦哦!”路明非抱着那身保安制服钻去了某个墙角里,再钻出来的时候完全变了个人。

    保安制服的质地和裁剪当然不可能多么讲究,而且它原本的主人大概是某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壮汉,穿在路明非身上宽大得像件法袍,显得路明非瘦小而猥琐。

    几分钟前他看起来像是出入伦敦富豪俱乐部,抽根雪茄都要上百英镑,侍者帮着点燃还会再付20英镑小费的贵公子,现在他看起来刚进城不久,包吃包住月薪1800。

    “见鬼!实在是太不合身了!”诺诺上下打量他,无奈地摇摇头,示意他转过身去,帮他整理宽大的腰身,至少得能凑合着看,否则迎面撞上巡夜的医生或者护士就麻烦了。

    “穿衣服都不会,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到底怎么混的啊?”诺诺嘟哝。

    “伊莎贝尔帮我。”路明非老老实实地回答。

    接管学生会之后,他的生活都是伊莎贝尔安排,连穿大衣都是伊莎贝尔抖开大衣站在他背后,他只需双手往后面一伸,然后双肩一抖,大衣就上身了,伊莎贝尔立刻跟上来拍打他的后背,扯扯袖子让褶皱消失。

    最初他还蛮不好意思的,但不久之后就习惯了。有伊莎贝尔在他就总是光鲜照人的,没有伊莎贝尔他就迅速跌回到土狗状态。

    诺诺沉默了几秒钟,继续帮他整理衣服,“有秘书很自豪是吧?很爽是吧?”

    路明非被呛住了,不知道怎么接话。

    “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啊,没准那一天身边没有能帮你的人呢。”诺诺把他转过来,帮他整理衣领。

    说这话的时候她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垂下来挡住了眼睛,路明非看不见她的表情。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路明非探头进去张望。这间医院跟想像中的“医院”不太一样,看不到抱着棉大衣歪在长椅上或者干脆在走廊里支张简易床的病人。

    两侧都是门,门上嵌着门牌号,门牌号下面还有一个空槽,槽里插着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病人的名字和所需的饮食和护理标准。

    两名漂亮的值班护士趴在电脑前,跟看门大爷一样睡着了,病房里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静得叫人有些惊讶。

    “病人名叫苏小妍,”诺诺压低了声音,“信封上有写,你去找吧,我在这里望风。”

    “师姐我们不是抢银行,不需要人望风吧?”

    “那我要去上洗手间可不可以啊?”诺诺撇嘴,“是你嚷嚷着要来找楚子航的好么?我是你劫来的人质,干我屁事啊?”

    路明非没办法,只得拎着警棍沿走廊前行,装出好像是保安巡夜的模样,目光从这个门牌转到那个门牌。

    他从一楼一直转到四楼,期间没有遭遇任何人,这间医院简直休闲得像个度假山庄。最后在楼道尽头的一扇门上,他找到了写着“苏小妍”名字的卡片。

    诺诺果然心细如发,要不是有她,路明非肯定找不到这里来,佟姨再怎么没有防备心,也不至于把女主人住在哪间医院告诉路明非。

    路明非盯着那张卡片看了好几秒种,深呼吸,心里再度升起了小小的希望。他想起来了,楚子航某次不经意地说到过自己母亲的名字,应该就是苏小妍没错。

    他搜肠刮肚地想,想楚子航有没有说起过自己的母亲。这是他第一次见楚子航的母亲,一会儿总得有话说。

    现在想来楚子航真是有够沉默寡言的——除了八婆起来的时候——路明非只记得他说过母亲年轻时是个舞蹈演员,至今仍是个众口称赞的美人,性格简单得像个小孩,“没什么心肝”,好像天塌下来都有人会帮她顶着。

    爱好是买大牌衣服大牌包包大牌鞋,逛街旅行,跟闺蜜团胡闹,酒场女英雄,一喝喝一宿。在黑暗料理界是位宗师,最喜欢的运动是潜水,出人意料地持有最高级别的潜水资格证。

    身体素质好到没话说,唯一的弱点是会失眠,所以每晚睡觉前都要喝一杯温热的牛奶……

    路明非轻推病房的门,门应手而开。病房里静悄悄的,弥漫着一股薰衣草的香味,想来是睡前熏了助眠的。

    病房跟宾馆的标准间差不多,有书桌、床头柜和舒适的双人床,墙上还挂着风景油画,只有墙上用来挂吊水瓶的钩子暗示着这确实是间病房。

    淅沥沥的雨打在窗台上,空气略显潮湿。女人躺在床上,盖着一床薄薄的毛毯,伸胳膊撂腿儿,睡得四仰八叉。

    路明非轻手轻脚地走近床边,端详这个名叫苏小妍的女人。

    从睡相就能看出这个女人是何等地没心没肺,虽然不知道她害了什么病,好歹也是病人,可枕头上放着啃了一半的巧克力,床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娃娃,睡姿也是十七八岁的少女。

    空气中还弥漫着些微酒气,却看不到酒瓶,估计是她偷偷藏了酒,睡前喝了几口。

    已经是徐娘半老的年纪了,可即使素面无妆,她仍旧是响当当的美人,一张清秀的鹅蛋脸,描红之后一准儿倾国倾城。难怪她没心没肝还有人死心塌地地喜欢。

    楚妈妈睡得很死,路明非倒是有点犯难。这种情况下把人家叫起来问说你记得你有个儿子名叫楚子航么?估计楚妈妈会大喊救命救命有色狼吧?

    可开了那么远的路难道就这样回去?又有点不甘心。

    他在床边坐下,继续端详那个女人。记忆里楚子航的相貌是有点阴柔的,应该是更多遗传了妈妈的基因。

    他的心情很奇怪,有些平静又有些不安。

    平静在于他终于找到了世界上最该记得楚子航的人,苏小妍,这可是生下楚子航的人啊,从楚子航哇哇坠地的一刻开始,就融进了这个女人的人生。大脑若是硬盘,她的硬盘上每个扇区都有楚子航的痕迹才对。

    不安在于如果连楚妈妈都不记得楚子航了,他又去哪里找师兄呢?或者说,也许真是他疯了。

    积累已久的疲倦终于爆发出来了,那是由心而生的疲倦,累得好像心脏都跳不动了。

    天地间填满了雨声,他觉得自己坐在天地之间,独自淋着雨。

    这时床上的女人睁开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穿了一身超大号保安制服的小哥。

    他看起来简直挫爆了,别说是苏小妍这种有钱人家的太太,就是老奶奶一觉醒来发现床头坐着这么一尊神也会下意识地惊呼非礼啊、劫色啊!可他的神情又是那么地孤单和安静,便如一位流亡的君主。

    这种奇怪的反差让女人很惊讶,加上她原本就心大,竟然完全没有流露出戒备的神情,而是好奇地盯着路明非看。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