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金鸢尾花

作品:《龙族4·奥丁之渊

    三个小时之后,图书馆的电脑终端前,路明非疲惫至极地靠在了椅背上,双眼空洞。

    几分钟前他搜完了学籍档案,以他s级的权限,学籍档案他可以随便浏览,但他没能在里面找到“楚子航”这个名字。他冥思苦想,连楚子航的学号都回忆起来了,那个学号确实是存在的,但学号的拥有者是阿卜杜拉·阿巴斯。

    看起来巴布鲁真的没有骗他,再怎么开玩笑,搞到要修改学籍档案的地步都太荒诞了。

    他还去过楚子航的宿舍,两个三年级生正在宿舍里玩牌,看见路明非非常欣喜,不知主席先生为何大驾光临。

    路明非大吼着问你们什么时候搬进这间宿舍的?这间宿舍里原来住的是谁?两个学生茫然地说我们在这里住了半年了,之前这间宿舍是空着的啊。

    守夜人讨论区里不存在“村雨”这个id,执行部的任务记录里也没有,楚子航还是个习惯于远离人群的人,很少照相,可现在路明非手里要是有一张楚子航的照片他一定把它洗印100份,满校园地贴,这样他看着楚子航的脸,便能放下心来。

    最后连施耐德教授都被惊动了,路明非冲到中央控制室里问他,施耐德教授沉思良久,摇头说我对你所说的这一切完全没有印象,我已经多年没有亲自辅导任何学生了,也就没有叫楚子航的学生。我和你之间,必然有一个人记忆出了问题,如果其他人都和我的记忆一致,只有你的记忆不一样,那你最好去找富山雅史教员咨询一下。

    路明非没去找富山雅史,因为他很清楚富山教员的专长是洗脑,很多情况下这项技术都很有用,比如无意中见到龙类的家庭主妇,洗脑之后就绝对不会泄密,依旧活得快乐茁壮。如果富山教员也觉得路明非的记忆出了问题,没准会对他进行轻度的洗脑,帮助他忘记那个臆想出来的“楚子航”。可路明非不愿意,如果说人的大脑都是硬盘的话,如今这个名叫“楚子航”的存档只剩下一份拷贝了,就存在他自己的脑袋里,这个时候他怎么能格式化自己?

    说起来这个道理还是楚子航给他讲的,楚子航说其实人脑是一块靠不住的硬盘,总会慢慢地消磁。

    楚子航又说容易忘记的人其实更幸福,忘记是人类的自保机制。

    可他自己偏又逆反着这个规则,每晚都得背完那些他害怕忘记的事,才能安然睡去。

    如今是他自己被大家忘记了,原来没有楚子航的世界一样可以运行得很好,大家一样可以欢声笑语……只有路明非觉得很不好,这世界绝对是出问题了,出大问题了!

    “路主席您亲自来图书馆……上网啊?”某位新生发现了委顿在电脑前的人是学生会主席,惊喜地凑上来搭话。

    路明非心说我还亲自上厕所呢,亲自上网很不寻常么?

    他挥挥手,“抱歉,让我自己待会儿好么?我想静静……别问我谁是静静,梗太老了。”

    金色鸢尾花学院

    北纬35度,地中海,马耳他共和国。

    这是一个由五座岛屿组成的岛国,号称地中海之心。它在“世界最小国家”的列表中能排进前十位,却拥有长达3000年的历史。公元前十世纪,腓尼基人就在马耳他定居了,借助这些岛屿上的深海良港,发展出人类最早的航海文明。

    五座岛屿分明名为马耳他、戈佐、科米诺、科米诺托和菲尔夫拉,根据官方公布的资料,只有前三座岛上有人居住,科密诺托岛和菲尔夫拉岛都为了保护生态而关闭,甚至不允许船只近岸航行。

    但在那些自驾帆船和游艇来马耳他旅行的游客中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菲尔夫拉岛上其实是有人居住的,如果你的航线沿着生态保护区的边缘巡弋,在岛屿凹进去的某处,你会看到一座白色建筑,它的外面就是一座小型的天然港,里面停泊着长达200英尺的豪华游艇和悬挂白帆的轻型帆船。对游艇有所了解的人说,那种长度的私人游艇在世界上是有数的,单是那艘游艇的造价,就不下一亿美元。

    好事者当然很有兴趣了解是哪位富豪隐居在菲尔夫拉岛上,但马耳他政府对此讳莫如深,只说即使科密诺托和菲尔夫拉两座岛屿上有人工建筑,那也只能是为了生态研究而搭建的临时基地,豪华私宅这种东西是绝不会有的。

    好事者们就只能把船停在远处,借助望远镜窥望,可那座建筑被繁茂的灌木丛包围着,泛着蓝金色光芒的防偷窥玻璃阻挡了他们的视线。偶尔里面会传出悠扬的音乐,好像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音乐会。

    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能看到建筑里的人露面,那是在阳光最温和的春夏两季,身穿白色纱裙的女孩们会成群结队地走过木质栈桥,脚踩细高跟的白鞋,一个个都像是骄傲的天鹅。她们登上栈桥尽头的游艇,脱下纱裙后里面已经穿好了白色的比基尼泳衣。大海和天空一色的蓝,天海之间浮着白色的游艇,女孩们在甲板上磨指甲或者互相抹防晒油,用几天的时间把自己晒成漂亮的淡黑色。

    有幸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也跟脚下的大海一样起伏,感觉这是《辛巴达纵横七海》那类故事中才会出现的场景,简单地说就是世界之外的天堂。

    因为无从知道这些女孩的身份,大家就叫她们“鸢尾花女孩”,因为菲尔夫拉在古腓尼基语中就是“金色鸢尾花”的意思,那座岛也可以称作金色鸢尾花岛。

    早晨5:45,天海还是混混沌沌的一片,朦朦胧胧有些光浮起在东方的海平面上,潮水层层叠叠地漫上金色鸢尾花岛的沙滩,白色建筑中的一座白色阳台上,长长的白色纱帘在风中起落。

    纱帘后是一间白色的卧室,绘制着金色的鸢尾花的屋顶下,女孩裹着白色的羽绒被酣睡。被子被她蹬乱了,胳膊、小腿和半边肩膀都暴露在外,还有那头深红色的长发。

    若是不考虑那糟糕的睡姿,这场面绝对让人砰然心动,女孩睡得那么沉,呼吸那么匀净,睫毛长而浓密,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中,她的皮肤有种玉石般的质感,仿佛触手生凉。

    一双眼睛自黑暗中睁开,眼中射出绿色的激光束,缓缓地扫过女孩的身体。

    那是一个放在书桌上的黑色球形物体,比棒球略大一些,睁眼的同时它还探出了两只耳朵,说是耳朵,其实就是球面上椭圆形的两块,凸起于表面之后,缝隙里闪着两圈绿光。

    它无声地移动起来,用肚子上的转向轮,绕过满桌的零食和闲书,来到书桌的边缘,一头栽了下去,就像一辆在悬崖前根本不刹车的越野车。

    “小强!小强!你怎么了?小强!

    小强!你不能死啊!啊啊啊!

    小强!小强!你怎么了?小强!

    小强!你不能死啊!啊啊啊!”

    落地的那一刻这球形的家伙就尖叫起来,准确地说,是用很大的音量播放一首没品的歌。歌没品也就算了,伴奏还是闹腾的胡琴小鼓锣,像是某家出殡,又像是开封府要升堂。

    女孩一个虎跳,从被窝里窜了出来,大吼,“哪里跑!”

    那球形的家伙真的是在满屋子乱跑,一边跑一边播放没品歌,一边哔哔叫还一边大喊有种你来抓我啊!

    那东西是台闹钟,人类有史以来最贱的闹钟就是这一款了,你绝对别想在它叫起来的时候一巴掌拍在它脑袋顶上把它摁灭。它根本没有“小睡片刻”这个键,一旦到了你设定的时间,它就会满屋子乱滚并以农业重金属般的惨烈音质放歌,你如果不想办法抓到它,它会一直这么折腾到没电为止。

    女孩非常矫健,尤其是一双长腿,一步能够跨过一张双人床。但她实在不是一个懂收拾的女孩,满地都是时尚杂志和单只的鞋子,睡裙和丝袜这种贴身衣物也是随手乱丢,每一步都会踩上。闹钟那对小眼睛里射出的绿色激光束是探路用的,它敏捷地绕开各种障碍物,从桌肚钻进床肚,时而跑八字线路,时而跑圆形线路。女孩追得气急败坏,几次膝盖磕在桌子角上。不过她倒是很硬气,抱着腿龇牙咧嘴地跳上几下,带着满腿的青肿接着追。

    这场追逐最后以女孩滑进床底,一把攥住闹钟君,熟极而流地抠下它肚子里的电池告终。

    女孩恼火地把闹钟君扔在床脚,想要再钻进温暖的被窝睡个回笼觉,这时太阳已经从海平面上升了起来,钟声响彻四周,金色鸢尾花岛的新一天开始了。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