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章

作品:《烹肉(叔宠)

    那头周父捂着电话小心翼翼:“妈一声不吭的回屋了,怕她又要胡思乱想,也不好当面问她,免得刺激她。”

    周父眉头紧蹙,褶皱拢聚,夜色下的田径场空空荡荡,一侧的主席台只镇里学校开运动会时才会派上用场,他将那里定焦,稳住心神自若开口,“她不知道那会儿从厕所出来了,她走了以后才重新开电脑,浏览记录里有显示,不过看她暂时没什么反应,不要太担心了。”

    周能惶惶不安:“真的没关系?”

    周父安抚说:“没事儿,那里头的资料,把浩浩写得这么可怜,谁看了都会同情,再说都这么多年了,妈也许早就想开了。”顿了顿,他又责怪道,“不过也是,邮箱设置了自动登录总是不安全的,下次注意了。”

    周能低低应了一声,将被子拉高了一些,又听周父问起了姜昊的事情。“他舅妈真的这么对他?”

    周能眼睛微热,“他说舅舅舅妈对他挺好的,可是知道舅妈这个,没把浩浩赶走已经算很好了。”

    周父本想转移她的不安才会问起姜昊,谁知周能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他忙打断她的回忆,叮嘱她早些休息,又说别担心周母,这才挂了电话。

    冯至侧靠过来捋了捋周能的长发,他隐约听明了刚才那段通话,担心道:“没什么事儿吧?”

    周能摇摇头,红着脸想去穿衣服。冯至再如何想她,此刻也万不能继续了,只好顺手捞起一旁的衬衫给她披上,蹙眉问:“一直觉得奇怪,姜昊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让妈知道?”

    周能愣了愣,扣紧衬衫后才说:“妈妈她身体不好,们怕她受刺激。”

    冯至知道周母曾经患过精神病,却也远没有到疯癫的程度,否则现也不会有执教的资格,他直接道:“知道妈妈以前得过病,可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妈现健康的很,有什么可担心的?”

    周能闻言,惆怅起来,她想起刚回到中隽的那段日子,周母千方百计讨好自己,她却这般不懂事,尽做些忤逆他们的事情。

    冯至将她搂进怀里,长发散遮着周能的脸颊,只余一双眼睛水盈亮睁,周能小声开口:“满月没多久,就被别偷走了。”

    那年周能的外婆刚刚过世,周母怀着周能悲恸万分,相依为命的母亲走了,她如何都接受不了,抑郁下生下周能,她的情绪才有所好转。

    周能满月时周家大摆筵席,只为让周母彻底走出阴霾,因此连各路远房亲戚都请到了场,包括与周母往来甚少的甘家。

    冯至将周能的长发捋到耳后,柔声问道:“后来呢?”

    周能蹙眉回忆:“表舅妈很喜欢女儿,所以那次来往之后,表舅妈就经常到家里玩儿。有一回表舅妈来中隽参加同学会,就把表哥扔家里了,妈推着去散步,表哥也一道出去玩了,后来好像是妈遇到了熟,让表哥看着一下,就和别去聊天了,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偷走了。”

    周能生母身边生活了一个多月,转眼便消失无踪,周母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甘宁泉那时才七岁,周家怪不了他,甘父却一直自责,所以自此以后,他便一直照应着周家,包括替周母治病,向周围隐瞒病情,病好后又托关系让周母学校转正,一晃便过去了七八年。

    可那时的小周能太不懂事,她隐约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却如何都接受不了,周母便是被她生生气出了老毛病。小周能后知后觉,发现的太迟,她甚至一度害怕三更半夜突然出现她的床头,直瞪瞪的盯着她的周母。

    周能吸吸鼻子,哑声道:“肯定伤了妈妈的心,那时妈妈很怕再丢,迷迷糊糊的又经常把当成小宝宝,那时已经八岁了,她还喂喝奶,半夜还说听到哭,来房间哄。”

    那段过往实伤,想来又不可思议,当周母某一天裁了尿布,非要给周能垫上的时候,周能才惊恐中醒悟过来,她的亲身母亲,被她逼疯了。

    她瞬间长大,变得乖巧懂事,周母要买婴儿床回家,她便哄周母说要跟她一起睡,还会乖乖去上讨厌的芭蕾舞课,连任课老师都惊异她突如其来的改变。

    周能噎声道:“那会儿时好时坏,妈妈大部分时候还是很正常的,只有别说一句她不爱听的,她才会突然变样,过一会儿又恢复了。医生说最好住院,所以妈妈又住进去了,出来后辞了班主任的职务,只教一些小课,吃了几年的药,慢慢的总算调养好了。”

    周能十年间渐渐长成小姑娘,被周母宠惯长大的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稍微复杂些的衣服都叠不整齐。

    她记得第一次开燃气灶的情竟,圆圆的开关被她转来转去总也点不着火,甘宁泉伸手覆上她,轻轻往下一按,再转向左边,红蓝火焰轰得弹出。那天她刚把行李放到南大的宿舍,甘宁泉公寓里亲自下厨,庆祝她长大成。

    周母吃的苦谁也受不了,想来便如刀剐般血流心疼,小周能怨恨周母不让她与姜家往来,后来才明白,即使只是一封小小的信件,穿山越岭飘至小村庄,都会让周母深陷可能会失去周能的骇恐之中。

    所以从前种种,究竟谁怨谁,谁恨谁,真的说不清,就像甘宁泉所说,周能的案例是最佳的新闻题材,当法律、道德和亲情交缠纠结,笔杆下的一道道评论走向天平的两端,哪一端能够倾斜的多些,连老天都辩不清。

    冯至捻起周能眼角的一滴泪,听见她哽咽道:“要浩浩,也要妈妈,是不是很坏?”她的要求不高,她知道变成一家四口是痴心妄想,只是希望未来某一天,她出门或者花钱时,能跟周母诚实交代,自己是去看姜昊,或者是将钱给姜昊。

    冯至心如刀绞,他的思绪还停留周能悲苦的童年,他终于明白周能为何总给懵懂的感觉,这就是一个被困童年的小姑娘,而他让她被迫长大,侵占了她的羞涩和单纯。

    冯至不知自己已噙了泪,沙哑道:“是最好的,唔。”顿了顿,他她的额头落下颤颤一吻,“真让心疼。”

    万籁俱寂,如水月光微微轻晃,洒下迷离颜色。冯至小心翼翼替周能掖紧被子,又抹了抹她暖熏的面颊。

    周能鼻音浓重,沾泪长睫渐渐垂下,眼皮愈来愈重。冯至从床头柜上抽了一张纸巾,柔声道:“来,擤一下。”说着,便将纸巾覆向了周能的鼻子。

    周能微掀眼帘,狠狠擤了一下,哧哧热气扑向冯至的大掌,冯至又卷起纸巾擦了擦她的上颚,笑道:“真乖,让干嘛就干嘛。”又哄道,“洗一洗再睡吧,好不好?”

    周能拧眉咕哝:“明天洗……”声音低低的,已然进了梦乡。

    冯至无奈,只好搂着她睡下,月光太亮,他眯眼怔视许久才有了困意。

    第二天周能醒的迟,伸手挡住阳光大喊:“怎么不叫醒。”

    冯至穿戴整洁,笑着将她从床上捞起,“睡的太漂亮了,哪里忍心叫!”

    周能摇摇晃晃的扶住冯至的双肩,居高临下瞪视道:“会迟到的。”

    冯至托住她的臀,嗷叫一声将她抱往洗手间,“迟到就迟到,被开除更好,来养!”

    周能面色一赧,又愤愤的捶了他几下。

    酒店里今日来了许多记者,宋水情和副总监亲自上阵,一楼宴会厅内聚集了省内大大小小的企业,一年一度的商业峰会终于此拉开了帷幕。

    周能成为了跑腿小妹,到处传话递文件,偶尔还被客指使斟茶,忙得团团转。

    下午她蹭去前台喘气,小于倒了杯果汁递给她,笑道:“还是这里派果汁好吧,看累的!”

    周能猛灌果汁,舔唇笑道:“忙得跟陀螺似的也挺好。”这样便不会胡思乱想了。

    一旁的前台员工突然低叫了一声,挂断电话后急慌慌喊:“遭了,忘记做房卡了,那客行政走廊砸东西了!”

    前台主管立刻问她起因,她怯怯道:“刚才太忙,忘记总机说行政楼层的住客房卡坏了,没来得急送去,那客现砸东西,刚才行政走廊的同事打电话过来了。”

    前台主管来不及教训她,忙指使员工做一张房卡出来,办理入住和离店的客愈来愈多,他瞥见周能捧着果汁喝不停,忙招呼她上前,拜托道:“去行政走廊把这个交给客,快点儿,今天记者多,别让记者也跟去凑热闹了!”

    周能刚才便已听清始末,闻言后接过房卡,急匆匆的就往电梯跑去了。

    行政走廊已闹得不可开交,休憩区的桌椅被砸翻地,有员工上前劝阻,客的翻译也尽力阻止,周能气喘吁吁,大喊一声:“房卡送到了。”

    声音淹没宣吵中,那翻译眼尖,立刻扯住客,客却是不听,伸出一根手指不断怒骂比划,周能挤进堆,忙将房卡递了过去,客已然处暴怒状态,看也不看便将周能狠狠一推。

    楼下的客房有记者入住,闻讯赶来后忙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又喊去唤摄像师。

    客没想到自己会推倒一个小姑娘,怒气立刻收敛了一些,动作也停了下来。

    地毯厚软,周能并未摔痛,腾跳起身后她赶紧用日语对话,连番说着抱歉耽误了客一小时,又满眼期待的将房卡再次递去。

    一旁翻译顺势举了举手腕上的手表,客许是赶时间,只留下句随时投诉追究责任的话,便推开群急匆匆的离开了。

    周能抹了抹汗,终于松了口气。

    临下班时冯至才得知消息,撇下候车旁的孟予,打了个电话让宋水情去处理记者拍下的新闻,又往公关部走去,不顾众好奇的目光,将周能唤进了总监办公室。

    周能被他掰来掰去转了几圈,讪讪道:“没事没事,连衣服都没弄脏。”

    冯至气急败坏,指了指周能的脑门训斥道:“笨,前台指使,就去做?这是前台自个儿的事儿,没空也可以叫客房部的员工去送,用得着!”

    他一想到周能受了欺负,便心疼难受,她从前哪里需要受气,娇滴滴的长了二十多年,除了他欺负她,谁还敢欺负这样一个小姑娘!

    愤怒难消,他直接下达指令处罚前台过失员工,又将周能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她完好无损后才匆匆离去。

    公关部立时炸开了锅,同事们围周能身边问长问短,周能涨红着脸躲来躲去,还是刘安安替她解围:“行了行了,都要下班了,赶紧回家带孩子做饭啊,能能的八卦又不能当饭吃!”

    众见无法撬开周能的嘴,只好不甘不愿的散了。

    夜里周能窝沙发上补习日语,周父的电话打来时她刚念到了卡壳处,周父小声道:“妈说明天就来找,还不让告诉,做好准备。”

    周能惴惴道:“妈妈她说什么了?她怎么样?”

    “妈没事儿,就是不怎么说话,别担心,她没像以前那样。”顿了顿,又出主意,“总之妈到时候说什么都应下,来唱白脸就行,现们都长大了,妈也不会怎么样乱想。”

    周能稍稍松了口气,许久才忐忑的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刚刚暗下,又突然震亮起来,周能迅速摸向接听键,撇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她蹙了眉,又看了一眼才接起,犹疑的“喂”了一声,那头不说话,她又问:“冯至?”

    “呵!”那头终于有开口,嗤笑轻语,“原来认识冯至家的座机啊!”

    周能的心沉了沉,“朱倩?”

    朱倩应了一声,又笑道:“可冯至家里住了好几天了,怎么着也得跟这个正牌女友打个招呼不是!”

    周能抿了抿唇,片刻后愉悦开口:“知道离婚以后暂时没地方住,没关系的,想住多久都行,毕竟也很可怜,好了还有事,就不跟多说了。”说罢,她便狠狠挂了电话。

    时针嘀嗒走动,她静坐沙发气呼呼的等冯至回来。几小时后她的气渐渐压下,又被周母明日过来的消息扰乱了心神,她恼怒的低叫了一声,干脆跑回卧室补眠。

    再醒来时已经天明,冯至已备下早餐,留了纸条,嘱咐周能今日请假去学车,周能撇了撇嘴,将纸条揉进了垃圾箱,洗漱了一下便去酒店了。

    才到酒店门口,她便撞上了宋水情,宋水情冷冷瞥她一眼,嗤声道:“昨天做的真好,解决了这么棘手的事情!”说着,又沉了脸,“培训的时候脑子里都是棉花?什么是的职责分不分得清!”

    这头周能莫名其妙的被宋水情堵门口教训,那头周母正对出租车司机说:“那个就是南湖大酒店了吧?就那门口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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