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亦真亦假

作品:《泪倾城,暴君的孽宠

    四下,弥散着的森沉血腥气息,让黑夜的空幽愈发的迷魅噬人。连澈冷冷的睇了眼地上颤抖的女子,将目光落向了不远处静立的清浅与温玉。

    清浅眸光轻凝着前方的男人,而那男人也正望着她。他墨濯般的眼瞳深幽无际,除了轻闪的光耀,她看不清一丝一毫的情绪。

    此时,她身旁的温玉已大步上前,朝男人跪下行礼。

    而清浅却是本能的忽略了他身后的所有人,只是与他相视而望禾。

    看着连澈,她仿佛看到了那一日停下的他。她想,如果那日他转身,或许她会不顾一切的冲到他身旁。无论他信与不信,她都会将所有的一切告诉他。

    因为他是她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她的恋人,家人。

    但那日,他甚至是未曾回头,便缓步离去了。

    丝毫不曾在意其他人朝自己投射而来的各类目光,在温玉的行礼之言中,清浅越过身旁正跪地的男人,一步一步朝连澈而去妲。

    待她在连澈身前站定,目光轻轻掠过不远处缓缓走来的竹烟,以及这女子高高隆起的肚腹时,心中还是不由的惊了一番。

    清幽的晚风缓缓吹拂而过,她静静的与男人相视无言。片刻后,最先开口打破沉寂的人,却是太后。

    “既然皇上已有决定,那便如此吧。哀家亦不再追究。”

    目光扫过蜷缩在地上的赵芊,太后嗓音微凝,“但这苏清浅之事,哀家要亲自审问。”

    *******

    缓步跨入永宁宫的大殿,太后坐于了殿中的位置,连澈在左,右手边是静静而立的秦暮云。

    而清浅则是与竹烟一道站在了殿中,与位坐上的几人相视而望。待清浅目光瞥向站于太后身旁的女子时,她正眸色幽寒的凝着自己。

    方才在长街上,有几人将赵芊搀扶了起来朝颐泰门而去。那人果真没有食言,将这女子放出了皇宫。

    而待她与竹烟一道往永宁宫的方向踏去,经过温玉身旁时,这男人投向自己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就如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刻般。

    “哀家虽常年身在深宫,但莫要以为哀家便已老糊涂到你们以为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

    一道微凝的嗓音打断了清浅的思绪,她微微一惊,似乎察觉到了妇人的目光。眼眸轻转间,她看向了太后。

    而这妇人却只是淡淡掠过了她,将目光落向了自己身旁的竹烟。而妇人凝视这女子的眸光中,竟是带了一丝薄怒。

    “皇上,若哀家当初便知夏竹烟在私逃出宫寻你时,回宫前那次在宫外失踪是与宿冷离有关。那么当日在太庙,哀家便绝不会让她活着离宫。”

    眼梢轻轻一挑,她看向了坐于自己身旁的连澈,“而你其实早已知道竹烟的失踪不单纯,是不是?以至于才有了后来宿冷离与连曦的合作。”

    此时,站于殿中的竹烟在听完妇人之言后,眸色惊异的抬头看向了太后身旁一脸淡然的连澈。这男人宁静无绪的眸色,印证着太后的话语确实不虚。

    心脏猛的一颤,她隐在袖中的小手死死的紧握成拳。

    失踪那日,她自以为已瞒过了他。却不想原来一切却早已被他洞察。若是换做旁人,以他的性子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

    不论是念及旧情也好,亦或是要以她为饵,牵制连曦也罢。终究他都未取她的性命。

    甚至是在早已得知她身世的情况下,他还是留了她一命。

    在殿中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竹烟略显艰难的跪了下去。将额际缓缓触碰上冷凉的大理石地面,她开口道:“夏竹烟虽是一届女流,却也懂得大义。民女从未想过能去左右谁的决定,亦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女子温温淡淡的嗓音清晰的传遍了大殿的每一处角落,沉着且笃定。

    待她再度扬起小脸,将视线落向位坐上的连澈时,眸光竟是瞬间澄澈如水,“那日在茶馆,我确实与宿冷离见过面。”

    “所以助你成功逃离天恩寺的人也是宿冷离。其目的便是要拉拢连曦,助其谋反。”太后轻垂眼眸,望向了殿中跪伏在地的女子。

    瞥了眼她身旁同样肚腹高隆的清浅,妇人沉声道:“夏竹烟,你在这里扮演的又是何种角色?皇上既念及过往情分,你理应感激皇恩。可如今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太后眼梢微挑,眸色瞬间凌厉狠绝了几分。

    待竹烟的目光转向她时,心中一凛,即刻应道:“竹烟从未背叛过皇上。”

    她此言一出,立于太后身旁的秦暮云忽的上前一步,冷声道:“胡说!那日是我亲眼所见,你秘密潜入宫中,后与苏清浅一道离开。之后所发生的事,皇上以及众位在未崖县的臣子都是亲眼所见。”

    眸光轻转,她看了眼太后与连澈,继续道:“连曦对夏竹烟可谓是费尽心思。他在得手之后又怎会轻易将你放出未崖县。且以你之力,又怎么可能只身逃出重兵把守的未崖县,除非是连曦有意放你离开。”

    殿内,寂静无声。太后在这之前早已将殿中的宫人遣散,此时能留在殿中的,也都是太后与皇帝的亲信。而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在了竹烟身上,皆好奇这女子将如何为自己开脱罪行。

    一阵淡淡的笑声从大殿中缓缓透来,竹烟用衣袖轻掩微扬的唇角,看向了秦暮云,“一切正如伶妃娘娘所言,我能逃出未崖县的确是连曦为之。”

    “也正如太后娘娘所想,宿冷离确实利用我策反连曦。助我成功逃离天恩寺的人,是连曦。而后他又将我带至了未崖县。”

    太后凝着跪伏在地的女子,轻皱了眉冷冷一笑,“没想到你承认的倒是这般干脆。”

    “如此说来,你是承认了与苏清浅一道参与了谋反一事?”

    “不,太后娘娘。竹烟说过,从未背叛过皇上。”竹烟眸光一凝,言语灼灼的开口。

    眼眸流转间,她看向了太后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而他亦眸色清淡的凝着她。

    若我与苏清浅一样,是否还能抹掉往日的一切,再与你重新来过?为此,竹烟定会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甚至不惜性命。

    眼睫轻动几许,她继续道:“我之所以进宫求助于苏清浅,皆因当时竹烟本就身份敏感。即便我将宿冷离与连曦的计划全盘道出,恐怕也无人会信。”

    “却不想,原来苏清浅早在幽莲山庄之时便与宿冷离暗生情愫,背叛了皇上。而她,亦与宿冷离定下了约定。但以她的身份,却不能随意离开皇宫。”

    “于是她通过我,利用了忠心护主的暗卫与芙映,将她成功护送至宿冷离身旁。但宿冷离却私下狠手,将暗卫与芙映全数灭口。”

    稍稍顿了顿,她嗓音微凝了几分,“至于竹烟是否背叛,想必皇上此时心如明镜。”

    看了眼殿中对视的二人,太后眉目一挑,“皇上似乎有事瞒着哀家。”轻笑一许,她摆了摆手,“也罢,哀家虽说好奇,却也忍得住。”

    沉默了几许,一道低沉的嗓音忽的打破了此刻的凝重氛围,“苏清浅,你可还有话要说?”

    听得此言,在场之人无不大惊,皆望向了殿中最尊贵的男人,当今皇上连澈。顺着他的目光而去,正是立在殿中微垂着头的清浅。

    清浅微微一怔,随即轻抬眉眼,看向了正望着自己的连澈。

    丝毫不曾避讳坐于男人身旁的太后,甚至是秦暮云那鄙薄嫌恶的目光,以及温玉与池宋因皇上此刻的决定,而流露出的淡漠不解的眼神。她不紧不慢的开口道:“皇上,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夏竹烟一二。”

    微倾身子,她不卑不亢的朝连澈施了一记礼。身形轻转,她看向了一旁的女子,“在初到断空峡时,你曾说过峡中埋伏有连曦的三万精兵,而在未崖县内则有五千精兵守城。”

    “两军开战之时,这断空峡内的精兵与青阳府外驻守的十万幽黎大军,乃至幽黎国向苍玄所下的谈判书,皆是为了扰乱视线。”

    “为的便是要掩护幽黎国欲从花榕府登陆的二十万幽黎大军。而其真正目的,则是在大军汇合后直逼帝都。是与不是?”

    竹烟并未看她,只是神情自若的应道:“是又如何?”

    清浅唇角微微一扬,轻笑,“当然,因方才你说过。你之所以会将这些信息告知于我,皆是因以你敏感的身份,即便是全盘道出亦不会有人相信。”

    她目光一转,将殿中的众人一一掠过,随之落在了温玉身上,“温大人想必知晓这当中的来龙去脉。”

    听得她的言语,温玉轻拧了眉,上前一步脱口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清浅并未应他的话语,指尖缓缓撩过流转于额际的发丝,她眸中盈盈闪烁着晶纯如星的光耀,轻声道:“自清浅入宫之日起,便常伴皇上左右。无论是日常起居,亦或是处理政务之时。而皇上也鲜少去别的嫔妃宫中。亦正因如此,清浅自是最懂皇上心思。”

    她眼睫轻眨的一瞬,眸光掠过连澈注视自己的眉眼时,那微扬的眼梢却又凝出了一抹淡淡的娇媚之气。

    依旧静坐于红木椅上不曾开口的男人,眉间悄然的蕴开了一许微动。

    将这男人最细微的神色变化全数收入眼底,清浅从他原本淡然无绪的眼瞳中,探到了愈渐浓烈的眼波之色。

    “苏清浅,你好大的胆子!”太后眉目一凛,怒声打断了她的话语。

    稍稍顿了顿,她唇角微翘,眸色依旧专注的凝着坐于太后身旁的男人,“皇上必然在攻打未崖县之前便已调查得知,连曦在城中安置了精兵五千守城。否则在敌军情况不明的情形之下又怎会草率做出攻城的决定。”

    此时,在秦暮云眼里,清浅的一言一行,甚至是一个细微的神情都没来由的灼伤了她的眼。

    终是压抑不住心中翻滚的情绪,她嗓音一沉,开口道:“你说这些究竟是何意?”

    清浅并未理会她,只是将目光再度转向了竹烟,“若是按夏竹烟所说,我早已与宿冷离合谋,利用她带来的信息,以芙映与暗卫之力顺利将我带至未崖县与他汇合。他又何需将真实的计划告诉她。”

    “难道宿冷离便不怕夏竹烟将这些信息都转告给皇上吗?”

    将身旁女子微变的脸色收入眼底,清浅继续道:“事实是,你与宿冷离早已合谋在先,故意将真实的计划告知于我。”

    “因为你知道计划的真伪,芙映一查便知。也正因如此,我才会随你前往未崖县。”

    唇角微凝,她步步紧逼道:“我在秘密潜入未崖县当夜,你在得知了皇上将要秘密攻城后,却莫名失踪,你又是去了何处?”

    竹烟轻垂下头,阖了阖眼眸,而后忽的看向了清浅,一字一顿道:“若竹烟与宿冷离合谋,又怎会夜闯军营,将宿冷离在未崖县之事连夜告知皇上?”

    清浅一惊,迅速将目光转向了坐于红木椅上的男人。从这男人淡薄如云的目光中,她窥不到丝毫讶异之色。看来,竹烟所言非虚。

    眉目微凛,她咬了咬牙,忽的扬声道:“有一个人可证明我所言不虚,那便是九王爷连彦。”

    正待所有人都为清浅的话语暗暗一惊时,殿门却缓缓的教人推了开来。两名身着藏蓝色衣袍的男人随在宫人身后踏入了殿内。

    二人行至殿中,恭敬的朝太后与连澈施了一记礼。

    清浅顺着目光看去,之前平日里为她调理身子的专职太医吕太医竟也被请了过来。正待她狐疑之时,太后吩咐道,“二位太医来的正好,给殿中这二人诊诊脉吧。”

    虽说竹烟与清浅如今都是戴罪之身,然这男女终究是授受不亲。二人皆被医女请进了永宁宫的内殿,这二位太医便隔着珠帘逐一为二人诊脉。

    隔着珠帘,清浅隐约能瞧见给自己诊脉的人,正是太医院中资历最老的董太医。太后此时选在众人面前让太医给她与竹烟诊脉,究竟是何目的?

    轻瞥了眼一旁的竹烟,吕太医也正神色端肃的替那女子诊着脉,而她的眸中却是看不出任何心绪。

    片刻功夫,待太医诊脉结束后,清浅见他若有所思地站了起身,欲去向太后与皇上禀告诊断情况。

    心中忽的一紧,她猛地站起身来,大步踏了出去。待她刚伸手掀开珠帘之时,便听见董太医行礼回禀道:“皇上,太后娘娘。据臣等诊断来看,夏竹烟与苏清浅二人的孕龄皆同样是六月有余。”

    听得此言,站于两名太医身后的清浅心中一沉,轻凝了眉,她看向了连澈身旁的太后。

    这妇人的目光正凌厉的落定在与董太医并肩而立的吕太医身上,嗓音更是寒戾威怒了几分,“大胆,苏清浅怎会仅有六个月的身孕,自幽莲山庄归来后,敬事房便没有任何皇上宠幸苏清浅的记录。”

    教太后忽然而来的怒斥声所惊吓,吕太医忙跪伏在地,颤声道:“太后娘娘,臣与董太医的诊断结果乃是相同,确不敢欺瞒太后娘娘。”

    “之前臣一直负责平日里苏清浅的身子调理,她的体质较为虚寒,因此在幽莲山庄那段日子,实然是不易受孕的。”

    看着跪伏在地言之灼灼的吕太医,清浅冷冷一笑,真是好花心思。

    先有太医院资深的董太医宣布诊断结果,再由之前随伺在自己身边的吕太医将她的身体状况公布出来。而主导这一切的太后,再顺势不着痕迹地点破她肚子里的孩子并非是皇帝的种。

    普天之下,试问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女人怀有别人的孩子?更何况是站在权利之巅的一介帝王。

    太后瞥了眼殿中神色冷沉的女子,开口道:“皇上,既然一切皆已明晰,这等有辱皇室的行为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皇后母仪天下,作为后宫之主,本应为皇上分忧,辅佐皇上左右。可如今这后位一直空悬,后宫连个主事之人都没有,以至于才会有这等有辱皇室之事发生。既然如此,这事便由哀家亲自处置。”她声色一厉,眸光轻扫过立于一旁的温玉,再度扬声道:“来人,将这二人押入宗人府的大牢,等候哀家的懿旨。”

    顺着太后的目光而去,清浅忽然顿悟,原来温玉是太后的人。所以连澈那日才会对他说那样的话,甚至是助她卖温玉一个人情。

    因为连澈早已料到太后绝不会放过自己,亦会暗中派遣杀手刺杀于她。而温玉正因是太后的人,必会知道太后的一切计划。

    如此,他也才能在今夜及时于刺客的剑下救了她一命。最后再将她带来此处,因为这亦是太后计划中的一部分。

    而现下,刺杀并未成功。但太后却借由诬陷定罪,将她与竹烟一并押入宗人府大牢。

    刚将太后的一切计划都串联起来,此时进来的几名禁军,已强制钳上了清浅的双臂,欲将她与竹烟一道押解下去。

    清浅心中一沉,蹙眉望向了红木椅上的男人,随之挣扎了起来。想必在连澈亲征这段时日,宗人府内已换成了太后的人,若是进去便会全然落入她的掌控。

    在禁军的拉拽中,她忽的冷笑,咬牙扬声而语,“皇上可是要纵容后宫干政之行?却不想也是个不辨是非的昏君。”

    下一秒,一声凌厉的喝止声响彻大殿,清浅猛地甩开了禁军的钳制,目光直直的与连澈对视着。

    这是她第二次胆敢骂皇上为昏君,站在一旁的温玉注视着殿中看似柔弱却还这般倔强的女子,眉间轻凝了几分。

    上一次,是他因奉太后之命刺杀苏清浅,在皇上赐死他之时,她为自己求情而语。

    视线越过女子看向一脸阴霾的太后,温玉沉了眉目。这苏清浅果真是不知死活,接二连三的以此辱骂皇上。这一次,竟还是当着众人之面道出,她如此之举又有哪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会一再容忍。

    未曾多想,他已向前跨出一步,恭敬的朝连澈施了一记礼,“皇上,眼下连曦尚未伏法,这苏清浅亦是当局者之一。她已不是皇妃之身,且如今又犯下这等大不敬之罪,她的罪状已是罄竹难书。还请皇上严加惩处,以儆效尤。”

    “还不快给哀家将这二人押下去!”太后微微不耐的瞥了眼殿中二人,蹙眉喝斥,似乎是连最后一点耐心也消磨殆尽。

    此时,站在二人身后的禁军却是迟迟未有行动。经过方才那一幕,他们此刻谁也不知道皇帝是作何想法。而众人的目光皆投向了一言不发的连澈。

    沉寂了片刻后,殿内忽的响起了男人沉静淡凝的嗓音,“母后想必也有所耳闻,在未崖县之时,连曦曾当众拿出过一份父皇生前留下的遗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