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二章

作品:《天妓

    卫凌听了她这话,几大步走下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狠狠一抬,让她的目光对上她的,冷言道:“你难道就不想为你安家报仇么?只要你给尉迟决写信让他不要带兵回京,那崇政殿上之位我定是唾手可得!只要待我一登基,我定会让他尉迟一门从那高高在上之位滚下去,更会为安世碌平雪昭冤!”

    安可洛泪珠涌个不停,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摇头。

    卫凌使劲一甩手,眼里一片阴骘之色,“说到底,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尉迟决,是不是?”

    他见安可洛不说话,忽然又笑了一笑,“若是这样,那你更得写这封信了!倘若尉迟决真的在乎你,他断然不会抽兵回京,如此便是皆大欢快,我也答应你,将来就算动尉迟一门,也不会伤尉迟决半分;可若是那尉迟决根本不在乎你的生死,他定会于此时带兵赶回帝京,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也不必对他心存念想了…”

    安可洛哽咽不已,胸口一抽一抽的,过了好半天才小声道:“你说话可算话?若是他不回京,你将来不会伤他半分?”

    卫凌一听她这话,面上大喜,飞快道:“我自然说话算话!”

    安可洛垂下眼睛,泪水扑簇簇地涌出来,“我写,我写那信…”她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只要你明天让楚娘来对质,若是你所言为真,我便写那信!”

    卫凌慢慢点了点头,“可以。”

    安可洛只觉头重教轻,仿佛这天地间一切皆不可信了…十六年的养育之恩,怎么到头来,竟是比骗局还要令她心痛的一场谎言?

    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本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那个男人,怎会偏偏是诬陷爹娘的仇人之子?

    好似那帝京街头说书之人口中道出来的段子一般。这种事情,怎么也会轮到她头上…

    眼前卫凌的身影愈加模糊了,她又抹了抹眼睛,泪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眼眶似要往外冒血一般。

    她喘了口气,那将军府,她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那天音楼。她也是绝不愿再去了…

    她捂着胸口,咬了咬嘴唇,对卫凌道:“这几日,我可不可以留在这里?待…待他传消息回来前…”

    卫凌眼底滚过一抹诡异地笑容,点了点头。“自然可以。”里,关了整整一日,连饭都没吃,不让旁人来扰。

    他手下但凡亲近些的将士们都知道。决帅这是心情极糟,糟透了。

    两日前收到燕王的一封信,尉迟决的脸色便黑了三分。终日没给人过笑脸。

    今日又收到一封帝京来信,尉迟决的脸黑上加黑,干脆连人都不见了,那些要汇报军情的低阶武将们,统统被挪至谢知远跟前,诸事都由他来代为定夺。

    外面大雪仍是没停,屋内生着火盆,不时地传来噼噼啪啪地声音。里面的木炭由黑变红,又由红发亮,终是又变成灰黑一团。

    尉迟决一直站着,不曾坐下,手中紧紧捏着那两封帝京来的信。将那薄薄的纸笺都要捏透了。

    皇上殡天,晋王隐丧不发。且不让人去探,对外只称皇上病重,还将太后及秦须软禁在宫中…卫靖信中如是说。

    那信,不是卫靖写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般娟秀地笔迹,想来也只有邢若紫有这个胆子,能以卫靖的名义给他写这信。

    尉迟决胸口堵涨,卫靖的心思他明白,卫靖不过是不想拖他下水,亦不忍让他此时抽兵回去…只是邢若紫,却要提醒他,为人臣者应做什么,不应做什么,还有,他那仍在帝京的父亲兄长,亦须他去思量。

    还有那另一封信…

    纤小的纂书,熟悉地笔迹,还有那纸笺上的泪痕。

    他一想,心就开始痛,他竟没有在出征前将她的后路安置好!

    她人,此时就在晋王手中。

    晋王有言,若是他调兵回京,那他此生便别想再见她一面…

    尉迟决拳头越攥越紧,若是不能再见到她,那他…还算是个完整地么。

    两封信,两只手。

    一边是君臣之义兄弟情,另一边是红颜之泪心头爱。

    舍哪个,为哪个,存哪个?

    屋外天色已暗,风裹着雪花,哗啦啦地扑过来,打在他眼前的窗棱旁。

    雪地里涟漪一片,他仿佛依稀看见那一日,燕王府上的湖

    那一日,他与卫靖之间隔了张棋盘,也隔开了他与他,那虽亲却远的距离。

    他对卫靖说的话,至今犹在耳边排荡。

    以那般信誓旦旦的语气,他对卫靖许下那个诺言。

    他说,将来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人何事,我尉迟决定不负殿下、定不负与殿下的这十几年情谊、定不负天家对我尉迟一门的荣恩。

    三个不负,如此诤诤,如此铿锵。

    尉迟决深吸一口气,推开那窗子,任屋外冷气肆无忌惮地扑进屋中,让他地心一点一点冷下来,冻透了。

    他还记得,他曾经对她说过,以后,有我在,便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可现如今…

    他对不起她,他从来就没有对得起她过!

    眼底忽闪忽现地涌出些水光,尉迟决一扬下巴,手一抬,将那两封信扔进火盆中,看着那火舌燃着了那两张纸,越燃越旺,直至将它们吞灭成灰。

    他望着那墙角黑甲玄剑,心思已定。

    大步走去门口,一把拉开门,传人进来。

    此时在这北境,唯一让他挂念着放不下心的,便是那析津城,还有那城里的两个人。

    旁的,他全不管了!日要稍稍松惫了些。

    驻守在逐州地尉迟决,前一日突然调了麾下五万精兵,随他一道南下赶赴帝京。

    这般突发其来的巨变,虽是不知到底为何,却让析津守城士兵及一干将帅们都稍稍喘过一口气来。

    逐州压境地兵力瞬间便减了一半,虽说山后九州仍是被天朝大军压制得动弹不得,可身为主帅的尉迟决亲自带兵回京,无疑给析津守军心里添了点儿希望。

    宁王府中也比往日要略显热闹一些,之前被萧太后留在上京的闵念钦,居然回来了!

    虽说众人心里面都明白,闵念钦在上京的受宠是怎样的受宠,可得了宠信便是得了宠信,谁也奈何不了,于是那些府上的官员们,对闵念钦一下子都变得热络起来,不再似之前那般冷冰冰的看不起这个天朝降将了。律宁的脾气这两日也比之前好了些,每日吃的也多了些,卫淇瞧着他这模样,心里稍感欣慰。

    可一想到那外头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又让她时时揪心。

    人人都在揣测到底天朝京内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够让尉迟决抛下这十六州的战事,不管不顾地抽调精锐之师,连夜兼程地往回赶。

    怕,只怕是那那大位之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