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作品:《天妓

    马快车,一路出了将军府,出了内城,又出外城,直行去。

    卫靖本是要同他们一道去的,却被尉迟决拦住,这哪里合亲王身份?

    到了宅院门口,已能看见有小厮候在里面,正焦急地往外望着。

    看见尉迟决下马,急急忙地过来牵马,“尉迟将军,您怎么来了?”

    尉迟决不言语,去一旁马车将安可洛扶下来。

    那小厮见状顿明,忙去唤人出来招呼,又对安可洛道:“安姑娘,是来瞧范姑娘的罢?太医和稳婆一刻钟前才到,进去了没多久。”

    安可洛的手被尉迟决在袖子下面紧紧握住,心里不禁定了定,问那小厮道:“里面可方便让我进去?若是不便,外厅替我置个座,我且坐着等罢。”

    小厮忙不迭地点头,“安姑娘岂是外人?范姑娘平日里只念叨你罢了。”

    当下便让人带安可洛进去,尉迟决不放心,要跟过去,却见那小厮眼前为难道:“尉迟将军,那边…不方便。”

    尉迟决侧眉,心下才反应过来,便看着安可洛,递给她个让她放心的眼神,道:“你且去,我在外厅等你。”

    于是便在外厅里坐下,小厮上了茶来给他,他却不喝,但坐得稳稳,眼睛时不时地朝内院看上一看。

    过了有小半个钟头,那边还无动静,倒是间或有几个丫鬟出来,捧了热水和干净帕子,走得慌慌忙忙。

    尉迟决手指轻敲桌沿,见那小厮也不走,便和他搭起话来,“来这儿之前,在何处当差的?”

    小厮想不到尉迟决竟会主动与他说话,不由慌乱道:“回将军的话,小的原先是燕王府上的人。后来太后将我们几个拨来这边的。”

    尉迟决没想到这人原先是卫靖府上之人,不由好奇道:“在燕王殿下那边,没见过你。”

    小厮憨憨一笑,“将军这话倒有趣了,您每次来燕王府,眼里哪会留意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尉迟决见他甚是老实,嘴角不禁一翘,卫靖家的那位平日里治府还真有本事…又问他道:“来了这边之后,觉得范姑娘如何?”

    小厮老老实实答道:“来之前。我们这些人哪个心里都不愿意,可过来之后,却觉范姑娘竟不似我们想的那般…对我们好,性子又直,只是对自己太不在乎…有时候我们看在眼里都觉揪心,劝又没法儿劝,别说没法儿劝,连廖昭武地名字都不能在她面前提起…也就是安姑娘来了,范姑娘脸上才能有些血色罢了。旁的,什么都是白说。”

    尉迟决听着这些话,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之前料错了她,他竟没有想到,范衾衾重情重义可至如此地步。

    黑眸一眯,廖珉他…

    门外忽然进来几人,尉迟决定睛瞧去。为首两名女子宫装打扮,后面四个男子他亦是见过,殿前司所辖殿前侍卫班的。

    几个人进来见尉迟决正坐在厅间,显是吃了一惊,慌忙行礼。

    尉迟决心中更奇。大内的宫人怎可随便来此处?不由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开口,踟躇了半天,终是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宫女敛袖低眉道:“我们是奉了太后的懿旨来的,等范姑娘生下孩子,将孩子带回宫去…”

    尉迟决放在桌沿的手一下握紧,桌角的木头咯吱一声响。

    他却没有想到太后是做了如此打算!

    早先卫靖上表禀明廖范之事,是太后作主,将这宅子赏给范衾衾。又着太医院好生照看范衾衾,不得有差。

    怎能想到太后是想将廖珉地孩子从她身边夺走?

    尉迟决一下子起身,走到那宫女眼前,张口想诘问。却…说不出话来。

    他能如何问?他又有何能耐问?

    更何况。说到底,这几人也不过是太后派来的罢了。他又何苦为难他们。

    心里堵得一塌糊涂,中>#.

    眼睛朝内院望去,拳头握得更紧,忽地脑中闪过一念,转身对小厮道:“我有事要先走,安姑娘在这里,你们小心照看了。”

    但见小厮略一点头,他立马甩袍便走,脚下生风,踢得袍边乱飞。

    那副急急的模样,任是厅里的谁,都看不明白。

    **

    血,血,满眼的血。

    安可洛一入内院,便见那院中诸丫鬟手中的铜洗巾帕均染了血色。

    胸口忽地翻腾起来,腿不自觉地一软。

    都是衾衾的血…

    院内屋子里有压抑的嘶喊声传出来,低低

    时高时哑,听起来痛苦万分。

    安可洛心里揪成了团,急急就要往那边去。

    刚走至门边,就被小丫环急急拦下,“安姑娘,忌血光…”

    屋内又是一声力竭地叫声。

    安可洛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握住那小丫鬟的腕子便问:“太医上回不是说还有小一个月么?怎么今日突然就生了?”

    小丫鬟道:“今日范姑娘在屋里整理旧物来着,翻出个木盒,里面有根断了的簪子。我们也不知为何,姑娘眼见了那簪子就开始哭,哭到最后气都喘不匀…然后就,就…”

    安可洛心里一沉,当下顾不得旁的,一心只惦念着衾衾会不会出事儿,推开那丫鬟就往屋里去。

    谁知那丫鬟眼快,竟在后面扯住她的袖边,急急道:“安姑娘,知道你心急,可你进去也无用,不如且等等,太医说了,范姑娘这状况并无大碍。你听在耳里觉得揪心,可这事儿,人人都得这么过来…”

    这丫鬟说的话,本是极正常不过的,可此时被安可洛听了去,却觉她语中冷漠不已,当下心里地火就上来了。

    平日里性子淡极了的她,一番火气涌得胸口都痛了起来,眼睛盯着那小丫鬟,觉得指甲尖儿都发痒了。

    正待发作之时,屋内忽然传来一声浅浅的婴儿啼哭之声,隔了一会儿,又传来一声更响亮的。

    安可洛人怔怔地立在外面,竟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两扇门板在她眼前被人打开,里面一个稳婆出来,招呼院子里候着的丫鬟们,“还愣着干什么?准备地东西赶紧的,拿进来啊!”

    一群傻愣着的丫鬟们这也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进屋伺候去了。

    安可洛仍是怔着,怔着…然后恍然回过神来,急着拉住稳婆问道:“大人可都安好?”

    稳婆点点头,“大人无碍,只是这早产的孩子却说不好,还得看太医怎么讲。”

    安可洛忙拾裙跟着那群丫鬟们一道进了屋,就见屋子那头的大床上被褥全浸了血,范衾衾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眼睛闭着,看着竟像没了气息的人一般。

    她心口一缩,眼泪就要掉下来,看着前面忙上忙下替范衾衾收拾的婆子丫鬟们,不敢上前去扰,只得像木头一样站在那里。

    范衾衾汗湿的长发散散地落在枕上,丫鬟们替她换身上中衣时,她眉头轻轻一拧,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可安可洛却是松了一大口气,衾衾她,终是没事…没事便好。

    等里里外外全收拾妥当了,稳婆让人封了门窗,不让进风,又抱了孩子过来给安可洛瞧,一边笑道:“姑娘你看,是位小公子呢!”

    安可洛看过去,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

    粉绿色的绸布包里,小小地人儿皱巴巴的模样,辨不出来长得若何,只是那幼小的样子,恁得惹人心疼。

    心里便软软地化了开来,这是衾衾与廖珉的孩子…倘若廖珉知道了,不知该高兴成什么样!

    床上地范衾衾眼皮一颤,嘴唇略动了动,“中>

    声音气若游丝,慢慢飘过来,传入安可洛地耳中。

    忙去床前看范衾衾,但见眼角两行清泪顺着她脸颊滑下来,一直漫到颈侧衣领里去。

    安可洛伸手,轻轻握住她在被外的手,“衾衾,你受苦了。”说着,眼泪也跟着就要落下来。

    范衾衾眼皮一跳,慢慢睁开来,目光晃了一圈,才看见床边地安可洛,“安姐姐,你来了…”

    这一开口,她眼里变红了,“刚才依稀看见中>:跟他而去…”

    安可洛抬手掩住她的唇,心里矛盾至极,尉迟决的秘密搁在她这里,倒像一把尖刀似的,天天在削她的心…

    让稳婆把孩子抱过来,放在范衾衾枕边,“衾衾,你看看他。”

    范衾衾喘了口气,头缓缓侧了侧,似费了极大的力气一般,一看那孩子,眼眶登时又红了去。

    安可洛摸了摸她毫无血色的脸,心疼道:“别想那么多,身子要紧。孩子的名字可有想好的?”

    范衾衾扭过头,闭上眼睛,嘴唇一哆嗦,“永思,廖永思…”说完,又有泪淌下来,止都止不住。

    门外忽然有响动,稳婆连忙去开门,就见个丫鬟在外面嗫喏道:“宫里来人了,正在前厅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