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相语

作品:《天妓

    手心里是火辣辣的疼——她从不知道,原来打别人自己也会这么痛。

    他的身子动了一下,她的心就猛得一紧,生怕他是要还手。

    他抽了抽嘴角,后退了几步,又坐回之前的那把黑漆木椅上。

    就这么看着她,他什么话也不说,眸子里面水光流转,良久,突然道:“你知道你打的是谁么?”

    她看着他脸上醒目的红色掌印,心里略微有些慌乱,想起他的身份,竟觉得自己像做错了事儿一般,心里难受得紧。

    他面无表情,自顾自道:“打我的女人,你倒是头一个。”他忽然扯开嘴角笑了笑,“脸蛋长得这么美,出手却这么狠,倒也有点意思。”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盯着她,问道:“你之前说,你在天音楼并不卖唱,可是真的?”

    她点点头,道:“我自幼便是在天音楼里长大的,天音楼就是我的家。在今天见到将军之前,我从来没有要登台的打算。”

    他听了并不说话,一个人想了很久,才道:“这么说来,倒好像是我逼着你登台了似的。”他略顿了一下,又笑道:“还轻薄了你。”

    她看着他闪着光的黑眸,听着这话,脸不禁又红了。不敢再看他,她低下头,慢慢揪下指尖上缠着的玳瑁指甲,收到盒子里。

    然后她起身,对着他福了一福,故作镇静道:“即已给将军奏过一曲,那我就退下了。”

    不等他说话,她便朝门口快步走去,心里七上八下,仿佛稍微一慢,她就出不了这个门了。

    手刚刚触到门把儿,她就感到腰上突然一紧,惊呼之下,明白是身子被他勾住了。

    她颈后感到他炽热的呼吸,听见他道:“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安姑娘又能怎样呢?”

    她看着横在她腰间的大掌,又羞又急,葱葱玉指攀上他的手,想要用力掰开去。谁料他的手臂牢牢锁在她的腰间,任凭她如何努力,也分毫不动。情急之下,她的指甲划入他的手背,带出几道血痕。

    自小,她便见血就晕,此时见自己将尉迟决的手划出血来,心里顿时慌了起来,不再挣扎。

    感到他的手慢慢松开来了,她就急急地转身,从袖中掏出丝帕,口中小声道:“对不起,刚才不是有意的…”,轻轻地替他擦拭手背上的血迹。

    丝帕掠过划痕时,他吃痛地叫了一声,她惊了一下,知道是自己弄痛了他,一抬头,却看见他的笑脸。

    “你作弄我…”她嗔道,但见他笑得脸庞上的棱角都柔化开来,她的语气也弱了下来。

    他收回手,两只手胡乱揉搓了几下,道:“这还不如西北戈壁上的风沙划过手背时痛呢。”

    他靠得那么近,她觉得周遭全是浓浓的压迫感,连呼吸都不顺畅,于是往后面悄悄移了一步。

    他突然收起笑容,道:“既是我迫了你登台,那我便负责还你个清净。”

    她讶然挑眉,看着他,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

    他笑,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没有办法,你长得实在太美了。”

    她心里忽地一沉,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自小便有人夸她美,长在天音楼里,也知道美貌之于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以色事人的女人有多么的重要。但等现在真的轮到她,听见有男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悲哀。

    他见她不语,眼底忽然一暗,低声道:“昨夜见过我的事情,不要同别人说。”

    她听了微微皱眉,想起昨夜他那一身浓烈的酒味,竟想不通他为何会不出席庆功宴,而在角落里独自饮酒。

    虽然想知道,但她却不敢随意开口问,只是点了点头,却不知她眼睛里好奇的神色早已被他尽收眼底。

    “上三军的弟兄们尸骨还未收回,帝京贵胄却在为我庆功洗尘,”他看着她,脸上浮起落寞又嘲讽的笑,“那一晚,本该就是我祭弟兄们。”

    她的喉头梗住。他只说了这短短几句话,可她却感到浓浓的悲伤从他身上缓缓溢出。

    “谁料却被突然出现的你给搅了。”他停下笑笑,“当时虽是恼怒,但看清了你后,又觉得欣喜。美得像仙子般的一个人儿,让我以为你是我那些弟兄们从天上派来抚慰我的。”

    她心里本是想到自己被他要挟着登台,又被他亲、被他抱,不禁略有愤愤之情。但此时听了他这番话,看着他脸上红色的掌印和他手上的那几道血痕——

    唉,“罢了。”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两个字,瞧见他听了之后扬起的笑脸,她的脸又浅浅地红了起来。

    想着他出了天音楼后,该怎样对人解释这脸上的掌印,该怎样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府、上朝,她抿着嘴,偷偷地笑了下。

    也许,他这唐突之举,亏的人不只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