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人当有远虑

作品:《蝶舞大唐春

    第二封密信来自上官婉儿,内容和安乐的差不多,“、、、、因近日刺客事,朝国有人言君亦参与其中,现局势对君不利,多加小心!、、、、”等。也没有提及我最想知道的韦后及韦氏家族对这次刺杀事件的反应。

    第三封密信来自太平公主,很简短,只有四个字,“局危,速隐!”但这四个字笔画间如剑似戈,杀气森然,让我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寒意。不知道太平公主都知道了些什么,相对安乐公主和上官婉儿来说,她这个长公主离权呼旋涡最远,应该是知道的最少的,但相对于前两封信来说,她这四个字却让我增添了一份份外的沉重。

    “难道局势真的已经险恶到我必须归隐的地步了吗?”我拿着这杀气森然的四个字,喃声说道。归隐?不到迫不得已的最后关头,我是绝对不会走这一步的,因为这几乎等于认输。

    不久,张说也通过淮帮转来一封信,告诉我我已被朝廷怀疑与王同皎等有牵连,提醒我这是武三思对付我的手段,让我小心应对。收到张说信的第二天,谢锦胜就陪着朝廷钦差带着圣旨到了蝶园,同来的还有一百名身着鲜明铠甲的千牛卫。

    圣旨里倒也没有将我定为罪人,只是说有人参奏我与王同皎、仲之等逆党有牵连,要求我上京协助审查。这位钦差大人看来是军伍出身,身材魁梧,一身黑色铠甲,面庞粗犷黝黑,宣读圣旨时一脸庄严,声音洪亮有力。但一收起圣旨却立即换上一幅和善笑容,对我和谢锦胜微笑道:“谢大人,何候爷,卑将北门李思冲。来之前我家义父北门李大统领告诉我说,何候爷你曾与他老人家共事,还说何候爷你大人大量,是不会为难卑将的。”

    “哦,原来李将军是李多祚将军的义子,那确是故交了。”我接过圣旨后微笑道。我心里明白这个钦差大人的意思,他应该是明白我在扬州的势力,又顾忌我的草莽身份,怕我暴起发难,让他这钦差交不了差,只凭他这一百个千牛卫,我若决意和朝廷决裂,硬是不肯和他上京,他们还真带不走我。所以他一宣完圣旨,先攀交情,免得我为难他。但我现在还没打算躲入深山老林,所以没想过和朝廷彻底决裂,倒是他多虑了。

    “是,是,义父他老人家常提起你呢,还特别交待我们不可对候爷无礼。其实也就是那帮侍御史吃饱了没事干,乱参人,何候爷您怎么能和刺客逆党有牵连呢?到朝廷澄清一下,就没事了。”李思冲笑道。

    真没想到就他看上去一身硬汉气概,实际上却是这般八面玲珑。不过他既然是李多祚的义子的身份,自不可能是武氏党徒,因为李多祚的为人和身份地位绝不可能仰于武氏鼻息之下。他又这般执礼甚恭,没有丝毫钦差架子,我不由得对他升起一些好感。微微一笑道:“多谢钦差大人了,请钦差大人在扬州逗留一晚,明天我就随大人启程赴京如何?”

    “好,好,按候爷意思就是!”李思冲忙点头道。

    “你真的决定上京了?我心里怎么总有不妥的感觉?”送走钦差李思冲和谢锦胜后,叶先生向我问道。

    我苦笑一下,“现在不去也不行啊,无论是福是祸都要去闯一闯才能知道。”

    叶先生听我此说,脸上露出鼓励的微笑,“这次应该是你出道以来遇到的最大的难关,好好应对,只要渡过了这个难关,以后的路应该就好走了。”

    “我明白,这次我还是只带雯雯一个人去,局势不明人多了也没用,只我和雯雯两人,来去由心反而方便!蝶园这边就劳烦先生和李老你们多加照拂了。唉,锦婕就快要临盆了,到时候我恐怕不能伴在她身边。”我长叹道。

    是夜,谢锦婕的卧室里,灯火在粉色的灯罩内一跳一跳的,让屋里的光线也多出一份摇曳。谢锦婕正在床前为我收拾北上的行囊囊,腹部高高隆起的她行动已经十分不便,动作便显得吃力而笨拙。

    “放在那儿,让阿碧来收拾吧!”我说道。

    “不,还是我自己来吧!”谢锦婕没有回头。

    我微叹一口气,走上前环拥住她坐到了床沿上,一只手抚摸着她鼓起的小腹,那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在律动。“唉,这一去至少得月余,恐怕是无法看到小宝宝的出生了,真是有些对不住你们母子了。”

    谢锦婕靠在我肩头,微笑一下,“相公那儿的话,勇彦出生时,你不也不在梦心身边么?男儿志在四方,怎能天天伴在我们这些妇人身边?”

    “你能理解为夫就好!”我紧了紧拥住她的手臂,说道。

    谢锦婕却垂下了头,“只是你一定要安全回来啊,我们,都会天天想着你的。”声音已带哽咽。刚才晚饭时,其它诸女对我的此番远行都满是担忧与不舍,连凌雨波眼睛里都透出忧虑之色,关玲和沈小蝶更是差点没哭出来,让气氛沉闷之极,唯有谢锦婕保持着从容淡定,帮我劝慰诸女。直到现在流露出她自己的感情。

    我心里涌起阵阵暖流,握住她的玉手,沉声道:“放心吧,怎么舍得舍下你们不管呢,事情一完,我立即就赶回来。”

    “嗯!”谢锦婕微微点了下头,便将脸贴在了我胸膛上。我抱着她,就那么静静的抱着,房间里一时间好一段静默,却有一股亲情在柔柔的流动。我们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我她之间除了爱情,更多出一份血缘亲情。

    良久,谢锦婕从我怀里抬起头来,展颜一笑道:“看我们这是在干吗呢?好了,我还得帮你收拾东西,你明天就要离开,现在赶快到忆萍她们各房看看吧,她们肯定都等着你呢。”

    我点点头,站起身道:“那好,我去看看小雪和勇彦,你行动不便,还是叫阿碧进来收拾吧。”

    谢锦婕也站起身来,将我往外推着笑道:“你去吧,这些不用你管!”

    走到门口,我又回过头来,望着她微笑道:“待会儿,我还回来,今晚我想在这儿过。”自她因为有孕在身不便房事后,我便很少在她房里过夜了,但今晚,我却想拥着她入睡。

    谢锦婕微愣一下,接着脸上露出微笑,“随你吧!”转过了身。我起步向关玲和小蝶的院子走去。

    分别看望过关玲,沈小蝶,萧远兰,安碧瑶母女和崔梦心母子以及红玉,来到查忆萍房里时,发现凌雨波竟然也在这儿。我微笑道:“雨波怎么在这儿?”

    查忆萍站起身来微笑道:“哦,晚饭后雨波过来和我说说话。你明天就要走了,怎么不在大姐那儿?”

    “哦,我来看看你们,雨波在正好,我也正想去找你呢。”我说着。

    查忆萍这时笑道:“相公你不知道,雨波刚才跟我客气呢,说有什么事让我尽管吩咐她去做呢!”

    我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查忆萍话里的意思,拉起两女的玉手感动道:“唉,真难为你们了。”凌雨波平时很少到其它诸女房里串门的,最多也就是到安碧瑶,谢锦婕那儿坐坐。印象里她这好像是第一次到查忆萍房里来。我明白她今晚的苦心,她是心里明白蝶园现在到了一个危急关头,怕我走后,打理外务的查忆萍因顾忌她以往九天仙子的身份不好意思指使她,耽误正事,所以过来和查忆萍拉拉家长,让查忆萍只管指使她。她婚后这一段时间,和师门关系缓解,慈心通灵再无一丝挂碍,全身心的参详司马承祯留下的那份武学手稿,武功精进神速,已隐隐超出了我和雯雯,成为蝶园第一高手。我和雯雯离开后,她就是守护蝶园的一把利剑。

    “雨波,众姐妹中,你武功最好,你要配合忆萍好好保护她们啊!”我说道。

    凌雨波点点头,“放心吧,雨波定会全力保护蝶园的安全。”

    我点点头,向查忆萍道:“锦婕即将临盆,我走以后蝶园的事就要忆萍你多多操心了,我已经和叶先生李老他们交待过了,他们会帮你的。但一旦有什么事,你们姐妹要听叶先生的安排,他和李老会安置你们。”

    查忆萍和凌雨波听我说到这句话,眼里一起升起浓浓的担忧,凝望着我问道:“会出什么事呢?”

    我微笑一下,“我只是说如果。”看两女仍是那么担忧的望着我,我叹口气,“唉,在你们俩面前我也没必要隐瞒,忆萍你知道我联韦除武的策略,但说实话,我此番入京并无十分把握除去武氏,朝廷内的争斗又不比江湖厮杀,绝不是仅仅凭武功好,高手多就可以解决的,其中实在凶险啊!”

    “蝶园这边相公只管放心,但是相公你和雯雯可一定要安全回来啊!”查忆萍凝望着我说道。

    我微微一笑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只要小心行事,我的除武策略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就算事有不殆,武氏纵然权势滔天,但以我的缠花剑和星阳神弩,再加上雯雯的小剑,他们想将我俩留在京城也没那么容易。”说着身上爆发出强大的自信。

    凌雨波点点头道:“也是,真不行就杀出京城,我们且随相公一道归隐山林,一起去欣赏那空谷山雨与林间晨雾晚霞也不错。”

    我哈哈一笑,“应该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又和两女聊得一会儿,便转回谢锦婕房内。拥着谢锦婕,我一夜无眠,心里思潮翻涌,只为我蝶园里这一众娇妻,我此番京都之行便不能出任何差错,仔仔细细的将到京都长安后可能遇到的情况都在脑海里想了一便,思索出应对之法,整整一夜便在这种思索中渡过。不久便听得雄鸡啼晓,然后窗纸泛出白色。我轻轻从谢锦婕颈下抽出胳膊,不想她却是立刻就醒了,于是我便看见她两眼中血丝。唉,她也是一夜未眠啊!

    尽管谢锦婕和查忆萍几女都是强打笑颜,我也表现的得相当洒脱,但扬州南门码头处送别的场景还是让人伤感,我知道我不可能真的消除诸女心中对我的担忧,只能尽快完成此行,早日回到蝶园,让她们少为我担忧一些时间。

    春江水碧,巨船过处,卷出一道白色的水痕。远处码头上送行诸女的身影渐变小,终至不可见。转眸两侧,却见江畔扬柳,早已再次笼烟着翠。

    船行到洛阳时,因洛阳令张说的挽留,一行人在洛阳停留了一天,我笑问张说,“我现在可是谋逆之人,你这么与我亲近,不怕我连累到你?”

    张说哈哈大笑,然后凑到我耳前轻声道:“若林生你逆的是武氏一党,我便和一起做逆党又如何?”

    我凝视一会儿他眼中闪动的亮光,然后两人会意一笑。李思冲这个钦差一路来对我十分恭敬,我的行动也十分自由。张说提出让我和雯雯到他府上留宿,他也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他是个明白人,我既然毫不为难的和他一起上京,就不会半途溜掉。

    是夜与张说促膝长谈,一起分析朝廷政局走向,让我心中对当前形势又明了几分。张说多次提起他那位得意弟子,相王三子临淄王李隆基,并分析道:“今上昏懦,纵容韦武二党,已使天下失心。然天下民心仍在李唐,韦武虽皆属奸雄,却不得民心,现虽权势滔天,风光无限,终不能持久。然我观现任太子,心胸狭隘偏激,性阴鸷,天下入此人之手,非苍生之福。今观李氏皇室,希望仍在相王一脉。相王仁孝之名在外,必为天下民心所归,而相王诸子皆懦弱,唯临淄王英明果敢,仁孝持重,有帝王之姿,昔日年幼时即廷斥武懿宗,深得女皇宠爱,神龙政变中更是披坚执锐,亲赴南牙,李唐的希望恐怕就在此子身上了。”

    我知他是在帮自己的弟子拉拢我,他早在我入洛都科举时就已向我表示过这方面的意思,此后的交往及信件来往中更是不断有这方面的暗示。只是现在中宗年盛,又已立太子,这种帝位传承之事似乎还很遥远。我现在考虑的只是韦武二党,而且我也不想在这种事上仓促表态。便微笑着点头道:“我见过几次临淄王爷,印象很好。不过我现在可是自身难保,那还能考虑这么远的事?”

    张说拈须呵呵一笑,“我相信无论武氏还是韦氏都不可能打败林生你的,如果我没猜错,林生你这番到了长安,韦武两党间恐怕得有一场好斗了,只是还不知道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会是谁?”

    这张说倒真是目光如炬,很少见他看不透的事。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叹一口气感叹道:“有时候那渔翁可是很难做啊!”

    张说点头道:“那倒也是。不过林生,你当知道世事无常,当初武周朝你出任河南道巡查副使时可曾想到过后来的神龙政变及现在的后族干政与武氏专权?又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有些事看起来遥远,却很可能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了眼前了。我这些话还望林生你放在心上。”

    我的心一下子凝重起来,当时我是没看到今日局势,但张说却早在武周时就一眼看透,中宗懦弱,韦氏强干,继位后将有后族干政之祸。当时他跟我说这些话时,我也是如今天般觉得这些是遥远的东西,可这才多长时间,他的话竟已都成了现实。

    我确实也应该往远处考虑一些了。

    第二天重新启程,我执意弃船改行陆路乘马到长安,张说也安排了一百多匹骏马,李思冲只得答应。这还多亏张说提醒,武氏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杀我,若行水路,行走路线皆在武氏意料之中,我可不想在三门峡那等水势险恶的地方被人在船上做些手脚,不明不白的葬身河底。

    快马疾行,入关后不日即到长安!

    长安,隋唐两代皇朝之都,其城墙的巍峨高耸与磅礴气势更胜洛都。此城始建于隋文帝开皇二年,不到两年就初步建成,成为隋之都城,时名大兴城。后李唐仍以此为都,改名长安,并不断加以修辑扩建。内有南北大街十一条,东西大街十四条,共一百一十坊,规整如棋局。

    我和雯雯这时第一次到长安,不过这儿的街肆布局和洛阳一模一样,只是更雄浑一些,东都洛阳本来就是隋炀帝为加强对关东和江南的的控制,仿长安所营建。因此我心里倒也没有陌生感。

    李思冲纵马来到我跟前,“候爷,我们的任务只是将候爷请到京城,现在已入长安,我们的任务已是完成,可以回去交差了。不知候爷打算居住何处,我们得向上面禀报。”

    我一愕道:“你们不用看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