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戏

作品:《复贵盈门

    丫鬟们拉着画站在一旁,琳芳又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白玉笔管,长房老太太知道她善文墨,这才选了这么件贵重的礼物,琳芳想着看眼角落里的琳怡究竟是乡下来的丫头,长房老太太怎么能看上她,来京里走一圈也不过就是走马观花,等到祖母生辰过了,还是要滚回福宁去亏母亲那么担心,就算是老虎也是纸糊的罢了

    琳芳想到这里不由地笑出声,众人都看过来

    琳芳掩着嘴,微微低头千娇百媚,“这画送去长房,伯祖母说不得会觉得我技浅,笑话我呢”

    琳芳这样说,无非是想要再讨老太太几声夸奖

    老太太笑着刚要开口,抬起眼睛看到管事婆子带着两个丫头鬼鬼祟祟在窗前张望老太太不由地皱起眉头,“那边是谁?这般没规矩”

    老太太厉声呼喝,窗前的人不敢怠慢忙快步进屋

    “怎么回事?”

    老太太一问,管事婆子忙低下头,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说出来,“长房老太太送来的礼物,弄错了……”说着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老太太

    礼物弄错了?

    老太太皱起眉头,旁边的大太太董氏脸色变了,“什么礼物错了?是长房来人找了?”

    那婆子声音微颤,“长房那边没错,是奴婢们给各位小姐分错了礼物”那婆子身子略欠,露出旁边哆哆嗦嗦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忙跪下来,“奴婢一不小心,将给四小姐的礼物送去了六小姐房里”

    琳芳不知不觉走前一步,“给我的礼物?”说着看向琳怡

    所有的目光望过来,琳怡顿时红着脸,像是做错了事般站起身,“我不知道那礼物是四姐的,”说着看向身边的玲珑,“快去将匣子取来还给四姐”

    怪不得大伯母让人送来礼物后,院子里的丫鬟不时地向她屋子里张望

    原来是存的这个心思

    玲珑忙去取东西,琳怡求助地看向老太太,“里面的东西我只是看了看并没有动”

    老太太被柔软的目光一看,慈祥地开口,“不怪你,是下人不长心送错了”

    管事婆子头又低了几分

    琳芳也笑起来,“谁能没个错呢,都是自家姐妹算不得什么事”说着挤开旁边的三小姐琳婉亲昵地依在老太太身边

    三太太萧氏也将琳怡拉着坐下,“难得你四姐不与你计较”

    几个人说话间,玲珑已经将匣子取来,三太太萧氏接过亲手递给琳芳

    琳芳笑着将匣子打开,看到匣子里的三只团花宝石簪,琳芳微微一怔,“怎么还是……”还是团花宝石簪

    一样的东西不可能会送两次

    她本以为是琳怡多拿了她的礼物,现在……她耳边“蹦”地一声如同琴弦崩裂

    如果这匣子里的礼物是她的,那么她那匣子礼物是谁的?琳芳本来愉悦的心一下子跌落下来,她之前还握着玉管羊毫笔给大家传看……

    万万没想到那支笔竟然不是给她的……琳芳顿时感觉到脸颊在冒火,自己得意洋洋的表情赫然出现在眼前,如今一落千丈,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敢再抬起头来

    琳芳不说话,屋子里的人都不傻,大致也猜测出原因

    琳怡不经意地看向旁边的老太太,老太太的表情也略微阴沉

    一支玉管羊毫笔而已,再值钱又能怎么样,琳芳这样在京中长大的小姐哪里会十分在意

    所以,贵重的不是礼物,而是被长房老太太另眼看待

    陈家这样的地方,送错礼物这种事大概是第一次发生

    若说没有人在里面悄悄安排,谁也不会相信

    琳芳卖弄完笔后,才有人说礼物送错了,无疑是重重地给了琳芳一巴掌

    一场不动声色的争斗,将她夹在了中间

    若是她现在提出异议,琳芳不免要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从此之后便要将她当作眼中钉

    虽然她不愿意帮琳芳,却也不愿意成为旁人的箭矢

    琳怡像是一无所知,上前去扶老太太

    老太太顺理成章地站起身,“好了,饭菜都摆好了,都过去吃饭吧!”

    琳芳慌忙盖上盒盖递给身边的丫鬟,不过是眨眼功夫她的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汗湿透了

    ……

    吃过了饭,大家各自回去

    衡哥和琳怡去了父母的主屋

    丫鬟们倒了茶退下去,三太太萧氏才问起琳怡,“那礼物是怎么回事?”

    琳怡道:“大概是将我和四姐的礼物送错了,我的那份是四姐的……”

    也就是说琳芳的那份才是琳怡的

    想到琳芳手里拿的羊毫笔,三太太萧氏笑起来,“没想到长房老太太倒是偏着我们琳怡了”

    炕上半躺着的陈允远听到长房的话也感秋伤怀起来,“长房老太太做事还算公允,从前长房的大哥对我也是极好的,没想到大哥英年早逝,连个后辈也没留下”

    这才是最大的症结

    长房无子传承,长房老太太也一直没有过继孩子

    三太太萧氏听到这里叹口气,让丫鬟出去倒水给陈允远洗脚,琳怡帮着大丫鬟青鸢将瓶瓶罐罐的药粉拿来

    福建做官辛苦,每年都要有冰雹、水灾,陈允远也是风里来雨里去落下了一身的疾患,尤其是腿上的脓疮,用了许多药也不见好,平日里还算好,只要沾了水就会再红肿溃烂,萧氏每次上药都要长吁短叹

    这次看到脓疮有些好转,三太太萧氏不禁惊喜,“老爷从小在京里长大,不适应福建的潮湿,若是在京里呆上一年半载这脓疮也会好了”

    陈允远低头看看自己的腿,他何尝没有感觉到,“进京考满不过几个月,到时候还是要回去”

    丈夫缠绵几年的病痛,三太太萧氏都看在眼里,现在终于有了盼头如何能放弃当下脑子里一热也忘了身边还有一双儿女在,“郎中都说了老爷这病已经伤及根本,现在能治何不留在京里,反正老爷在福宁官做的不顺,与同僚政见不合备受排挤……”

    “胡说,朝廷的官岂是你一个妇人能妄论的”当年是他自己想远远离开京城,放开手脚施展一番抱负,这些年一腔的热血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他也常想不如回来做个京官,可是朝廷里的事,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被丈夫一吼,三太太萧氏才察觉失言,不再妄议政事

    旁边的琳怡已经听了个明白

    父母其实不想再回福宁

    屋子里一下子静谧下来,琳怡拿起笸箩里结好的蝙蝠络子,想到一件事,仰起脸来问陈允远,“父亲,咱们陈家从前是勋贵之家吗?”

    从前?陈允远正色起来,脸上带着些傲气,“我们陈家是开国功勋,你们的伯祖父还是世袭的广平侯,现在我们家虽然被夺了爵位,却仍旧是勋贵之家”

    听到陈家从前的辉煌,衡哥眼睛也亮了

    三太太萧氏倒是听得多了并不在意,给陈允远的伤腿上好了药粉就要给他洗脚

    琳怡仔细地问:“那朝廷还会复了我们家的爵位吗?”

    复爵,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去福宁也是盼着能有机会重创海匪、倭寇,到时立下大功朝廷恩赏复了陈家的爵位陈允远轻笑一声,“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不那么容易”

    琳怡今天话格外的多,“如果朝廷复了我们家的爵位,会是父亲承爵吗?”

    陈允远摇摇头,大周朝一般是长子承爵,所以广平侯的爵位是大伯父承继的,“就算复了爵,那也是长房……”

    三太太萧氏正拉着陈允远的脚踩进水盆里,陈允远的声音却这时候中断了,萧氏吓了一跳正要去试水温,陈允远却一下子光脚踩在地上

    陈允远猛然想起来,长房的大哥已经没了,若是朝廷复了陈家的爵位长房没有嗣子,承继的就该是二房

    他是二房的嫡长子

    他从前想着复爵都是长房大哥在世的时候,所以压根没想到自己身上,现在琳怡提起来他才意识到……这两年皇上确实复了一些勋贵的爵位,他最近还听到同僚嬉笑说,当今天子仁厚,说不定陈家也会有喜事

    当时他并没有细想现在想想,那些人说的——喜事,说不定就是复爵

    陈允远一边思量一边四处走,全然忘记了自己正赤着脚

    想通了这些陈允远才停下脚步,看到愣着的萧氏和一双儿女,陈允远不由地哂笑,“天色晚了,先送衡哥和琳怡回去吧!”

    ……

    琳怡和衡哥走出内室,隐约听得三太太萧氏埋怨陈允远,“这是怎么了?”

    陈允远道:“吓了我一跳”

    萧氏不明就里

    琳怡让丫鬟、婆子陪着慢慢走回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雨,风夹着雨如棉丝般打在鬓间结成水滴

    琳怡想着在陈家遇见的所有事

    ——琳芳引她去东园不小心遇见柳姨娘

    ——小丫鬟又将长房老太太给她和琳芳的礼物送错

    ——陈家人人都想讨好长房老太太

    这个家里不止是他们一家被当作了敌人,大伯和二伯之间也互相防备,互相牵制

    所有的线汇聚起来……

    如果陈家真的会被复爵,那么一切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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