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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森罗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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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鞭子的监工过来乘凉,凶了她一眼,好汉不吃眼前亏,招招不情愿挪出去,靠在一块巨石后头,竖着耳朵偷听。

    几个吃茶的不过是最低级的喽啰,也就知道今晚有贵客,服侍的人手不够,叫哥几个留意着,抓两个面相好的过去,即便只是端茶送水,后厨打杂,至少也能在主子跟前露个脸,得个勤快的夸赞。

    玉场并非只有挖玉的矿洞,东头不远的山上,能望见一座雅居,上山的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接近都难,若是能趁此机会——

    于是,招招放下碗,拍了拍脸,忍气吞声,佯装谄媚,殷勤过去给几位大爷参茶。

    哪知那几个大汉看她腰不圆,屁股不大,一张脸脏兮兮,生得既不水灵,也不妩媚,只觉得添堵,一脚给她踹开。

    招招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拿洞里的石头撒气,狠挖了几锤子,到晚间后继不足,像条咸鱼干一样瘫在地上,得亏今日贵人驾临,管场子的为了充场面,附近的守卫撤走不少,早早将人都赶进了“猪圈”。

    这里的人都累得筋疲力尽,好容易能多歇几个时辰,饭后几乎着地就睡,也只有招招这般刚来的,精神头尚足,勉强能打起精神,靠着信念吊一口气。

    未至亥正,外间脚步声不停,远远有勒马的嘶鸣声。

    招招翻来覆去滚了两圈,强撑着爬起身。那木屋四面漏风,最宽的裂口足有一指头宽,她蹑手蹑脚走过去,贴着板子观望,决定不能再傻等朱小趣,即便他不是个失信之人,可眼下既非万无一失,再熬两天,她骨头全得散架。

    “哎哟,好痛,我肚子好痛!”

    她贴近大门,抱着头往地上一滚,奈何外头看守都是些石头心肠,毫不动容。她无法,只能使出吃奶劲,用后背顶撞那门板,撕心裂肺地嚎叫,将所有人都吵醒,这些日子的委屈涌上心来,那是句句锥心:“今晚的饭菜咱都吃了,你们,你们若是不帮我,他日临死,人家也不会看你一眼!我今日所受,皆为你来日下场!”

    “这……”

    黑暗中响起细窣的低语,有人重重喘了口粗气,起身,与她一块拍门叫板,哀声恳求。招招有了底气,更是肆无忌惮,放在平日,这些恶贼恐怕真能生出一副铁石心肠,但今日不同,不怕别的,就怕闹事,冲撞贵人。

    外间看守的分量低,又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当即慌了神,一面着人去报告,一面开门,先将那闹肚疼的丫头拉出来,把声势镇压下去。

    果然,人一送走,里头蹲着的没了依仗,气焰很快湮灭。

    招招捂着肚子打滚,又装了一会,不敢真拖到大夫前来,便半蹲半蜷缩着爬起,指着树后,嘟嘟囔囔:“我,我想如厕。”

    看守的汉子凶了她一眼。

    她立刻鼓起勇气说:“拉出来说不准就能好,你们今夜也怪累的,能省事不少。”

    那汉子眼珠子转了两圈,抬手一指:“去吧。”

    招招像只猫儿一般,轻手轻脚走过去。

    汉子立时又吼道:“一会老子过来看,要是敢跑,叫我逮着了,脑袋都给你拧下来。”

    招招连声道是,假模假样去晃了一圈,没等人过来查,自己老老实实又走了回去,看人不知从何处偷来美酒,心思一变,再生一计。

    “我来,我来!”

    她就着破裙擦了擦手,过去替他们斟酒,那哥几个瞧她低眉垂目,一副胆小老鼠的怯懦样,戒备少了几分。

    酒壶扔过来,招招双手捧接,见其未阻拦,便一边倒酒,一边浮着步子乱走,故意给人身上溅洒了些,道歉时直抹眼泪:“恕罪,恕罪,方才蹲了会,腿脚发麻。唉,今夜的干饭算是白吃了,这会可是肚腹空空,还以为,还以为能从贵人嘴边讨些好……”

    烈酒上头,在场尽皆有些气浮,想着被派上山的兄弟跟着吃香喝辣,自己却在长夜凄风里苦候,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

    “他奶奶的!”

    有人把坛子一摔,辱骂的字眼张口就来。

    “不如哥几个也加个餐?”

    “怎么说?”

    “刚才送酒的说,贵人嫌菜凉,嚷着重做,后厨今夜得进忙忙出,我们趁夜摸过去,还能捡点肉吃。”

    “不行不行,走不脱,要是因为贪嘴被罚……”

    招招坐直身子,又继续倒酒,掐算着时机开口:“不如,我替各位去?”见人脸色一暗,她立刻又佝偻着背,改口:“我,我胡说八道,我……”

    “我看行。”

    当中有个独眼的一拍大腿定板。

    眼前这姑娘身量小,黑不溜秋不起眼,人也机灵,没准儿能当个跑腿使唤,加诸方才她也老实没作怪,去那草后解决一通后又乖乖回来,倒是可信,即便真有问题,就这细胳膊腿,能跑到哪里去。

    另有一人附和:“嘿,我倒是听说,她是自愿发卖过来的。”

    守卫将她推出去,指着山上一条蓬草丛生的险路,说:“就你吧,待会从这里爬上去,能瞧见一条破栈道,打右手边有个闸门,闸门附近你刨一刨,该是有个狗洞,你钻进去往上走,就到后厨房。”

    “记住,除了那儿,哪儿也不许去!”

    “诶诶。”招招老实应。

    “速去速回,”独眼替她放风,等她爬上坎,仰头许诺,“干得好,分你个鸡腿,明儿采玉你不用下洞了,就在上头帮着搬一搬废料。”

    招招立即眉开眼笑。

    独眼当是个二愣子好骗,满意地回了屋前篝火堆。

    招招按他那路线走,小心翼翼摸到厨房,在窗户上戳了个眼,望进去见里头有人,便贴着墙根等机会,顺势听里头分菜装盘的议论——

    “主家公子又发火了?”

    “可不是,大发雷霆!听身边服侍的人说,脸青得比那翠玉水色还透,说是对这儿管事办事的速度不满意,怕耽误好事!”

    “耽误?”

    “你不晓得啊?那个王上唯一的宝贝女儿,公主玛诗塔黎就要比箭招亲喽,有二王妃那层关系在,同主家好歹也算半个亲戚,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着也不能叫盘越国那群不要脸的得了去,这不,公子说要打两套翠玉首饰,用举国第一的玉雕师,献给王后和公主,咱先把那城门射花的箭取咯,任他盘越国的人三头六臂,也不得合规!”

    “那万一有人查起来?”

    “嗐,那不是公主要的么!”

    盘碗里的菜久放则凉,想起方才贵人便是以珍馐不鲜的借口,将底下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上菜的在掌勺大师傅一声轻咳下抖擞精神,不敢再嘴碎耽搁,立刻往雅居去。等人走了个干净,帮工也偷懒离开,剩个主厨老头抹了把汗,摘来外衣,捡了只桶倒扣过来,坐在院子一角瞌睡。

    招招靠墙,汗透衣衫,明明热得汗气蒸腾,心尖却觉得拔凉,她不由将拳头紧握,指甲掐进肉里——

    “好他个刀家,居然敢打着公主的名号,干这般龌龊勾当!”

    再回首山下,黑漆漆一片,只几盏孤灯飘摇的玉场,心底的怨憎怒气不迭迸发,还不知这里留下多少孤魂,死后无人知,不得归家。

    招招努力保持清醒,先摸进庖屋顺了些酒肉,折返狗洞前,将东西掩藏在长草中,只取了一只鸡腿叼在嘴上,而后又返向归去,预备打后厨潜入雅居,瞧看清楚究竟是哪些个手眼通天的在此坐镇。

    她眼所见,她口所述,皆是证据,往后对质,也能指名道姓点出来,不怕刀家牵出替罪羊。

    不过,这听墙角,探消息的事她实在算不上手熟,加诸也没个绝妙的轻功傍身,还没混进大院,便给巡守的逮住。

    幸好她嘴里叼着个鸡腿,给当成贪嘴的丫鬟,没就地正法,只是抓到一间屋里关着,听候发落。更巧的是,路过那闸门附近时,将好又撞见一个人,脱了裤子对着草里撒尿,招招当时心里可就偷乐,让那几个凶恶的大个子喝喝尿骚酒,吃着尿泡肉,似乎也不错。

    使唤她的大仇,可不就报了一半。

    “进去等着吧。”

    招招被推进屋,抬头打量一圈,竟还是个单间,便翘着腿坐下来,不似奴役,不若奴仆,倒天生像这儿的主子。

    “舒服。”

    她拍着大腿长叹一声,眼下倒不慌张,先将那鸡腿啃完。完事儿后不免有些乏困,但理智告诉招招,绝不是该睡觉的时候。于是,她狠掐了自己一把,将痛出的眼泪一抹,缩在门边,仔细听声。

    先是脚步来来去去无序,而后渐止,上头管人的没功夫来“过问”,外间的也懒得费心,便拉了张竹藤矮几,围坐一团,偷偷拿了个骰盅赌钱。

    几个人抡着玩,沾不上手的抄着马鞭在旁干瞪眼,久而久之不安逸,便捉着人闲聊,不由打起了坏心思。

    当中一个说:“里头那个女的,如何?”

    另一个回:“样子不大行,但身材将就。”

    “兄弟,他娘的是个女的不就行了,这里的人都累得跟干柴一个样,你要求真多。”先前说话的那个轻嘲一声,抹了把脸,猥琐地笑:“也对,比不上王都,窑子里都是些腰粗屁股圆的,凑合凑合呗。”

    “你敢?”

    主家里规矩多,管事严,跟着公子来的人方才只以为他嘴上玩笑,眼见似是来真的,不由心生犹豫。

    那人把手头鞭子一卷,冷冷道:“怕什么,反正公子又看不上,再说,刚才逮着人的时候不是说,那丫头贼眉鼠眼,到时诸位兄弟开口,就这小事,主家公子面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话说得既抬了面子,又得了好,主家的人立刻把酒坛子倾倒:“来!满上,满上!”

    声量没遮没掩,招招竖着耳朵听,心里头顿时发慌,在房间里坐卧难安,走来走去,一会检查窗户,一会贴门观察外间,一会又搜罗勉强能作武器的物件往腰上腿上藏,一会跺脚暗骂朱小趣这死鬼还不滚过来救驾。

    心思刚至此,外间忽地又吆喝起来:“好小子,我可听见了,好事可不能一个人全占!”

    这声?

    招招喜上眉梢,赶紧把眼睛贴在门缝上觑看,果见又来两人,当中一个戴着帽子,眉眼一挑,上来就勾肩搭背,将腰间酒壶拽下,给几人依次倒酒:“看见兄弟我请大伙喝酒的份上,不如,算我一个?”

    那些人喝昏了头,虽说面生,但也没多疑,寻常人哪能找到玉场,自己不认识,指不定是因为位卑,辩认不出“高层”。加上美酒香气一萦,啜了小半口,那是口齿生香,回味无穷,酒鬼们都馋得很,哪还仔细思辨,自然是随声应道:“怎么说?”

    朱小趣拍板:“赌呗!”

    “成!”

    他将酒碗拈起,向前一碰,目光却瞭向身后的门板,微微一笑:“先喝酒,喝好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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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镜头给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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