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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森罗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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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香碧”朱小趣喜欢热闹,在王都西北边的山里修了座庭院,起了间大窖,平时爱琢磨酿酒,但又不愿亲历亲为,便请了几个伙计,专门为他酿造。这位置并不顺路,都说大隐隐于市,白星回几人一合计,干脆往城里歇一晚再走,比露宿野外更不易被发现。

    哀牢王都,人丁兴旺,里外繁华热闹。

    入城时例行盘查,几人打官道上行来,老远便见长队如龙,且以龟速行进,可见盘问之严格。

    “来的时候王都并未戒严,会不会是有大事发生?”都卢说这话时,站在人堆里,总觉得自己扎眼,思考要不要也学人裹个头巾,或者用泥把脸涂黑。

    “能有什么大事。”

    白星回不以为意,趁守城兵换岗,开了个新盘查点,赶在旁人没注意到前,抢先卡了个好位置。脚步刚一站定,余下几队也分出人来,瞬间涌上,挡住视线,都卢同左黯黯等人都落在了最后。

    他自是先查验完,懒懒散散靠在告示牌一侧,啃着萘果等候。

    吃着吃着,一抬头,便撞见一队十人自另一扇侧门快速入城。这群人肉眼可见列队整齐,气质威武,即便统一着便装,也难掩军人体态,他当即将萘果核向后一扔,忍不住跟上去多张望了两眼,想到都卢的猜测,只道会否是遇上封赏册典。

    都卢终于给放进来,慌忙叫住他:“殿下小心,是盘越国的人。”

    白星回这才惊觉,那些人穿戴配饰与哀牢国截然不同,不由小声询问:“来接应的?”毕竟能光明正大来,看起来和黑水泽畔遇上的卜思鬼走的不是一个路子。

    都卢摇头:“不像。”

    白星回恍然:“那就是来刺杀的。”

    都卢敲了敲脑袋,甚是犹豫:“也不太像。”

    这时,孟不秋也走了过来,便向前一指:“跟去一看便知。”真要是有备而来,方才白星回明晃晃往那儿一站,便该给察觉到,既然没有惊动,恐怕另有要务。盘查时未同百姓同列,说明并未隐瞒身份,乃特事特办,那么两国邦交,若派使臣,分位必然不低,若是个牢靠的人,不但能获取第一手国都的消息,还能与王上接应。

    都卢点头如捣蒜,显然也是这般考虑。

    哀牢毕竟是个小国,幅员不广,充其量不过中原一州之数,因而即便是王城,也显不出嶷然气派,没有九门通衢,更不似长安分东西二市,商贾通达八方,各类酒肆花楼林立,货物更是琳琅满目。

    但这里的氛围极好,人人出门面如春风,人情温暖,贵贱之分并不森然严格,倒是同滇南的塔寨一般,更以族类居,更见亲和。

    未几,几人便走至宫城外,城下的空地上,凑热闹的人已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白星回就近拉了个路人,用哀牢话询问:“老兄,这是在看甚么?”

    大兄弟环顾一圈,抬起下巴示意:“喏,都是来求娶公主的,刚才入宫的瞧见没,连盘越国都派了使臣来,这场面大呀,也不知花落谁家!”

    求亲?

    白星回用肩膀撞了都卢一把,疑惑道:“给谁求?”这可不是一般的亲,求的是公主,还是当今哀牢王唯一的女儿,盘越举国上下身份够格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就他那吊着口气的便宜老爹,像是还能从榻上爬起来行鱼水之欢的人么?

    都卢摸了摸鼻子,忽然说:“没准是给殿下您求的。”

    左黯黯正好挤进来,听了半耳朵,想起在鹧鸪谷时,听他说过是逃婚出来,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阿那奚,这该不会是你逃婚的理由吧?”

    白星回赶紧捂住他嘴巴。

    孟不秋扫了一眼来,问:“逃婚?”

    “你听错了。”

    白星回死不承认,背过身去,拼命冲左黯黯眨眼睛。

    孟不秋不好骗,抄着手好整以暇,道:“在失魂地时,你说我要成亲了,当时你闷头跑,我料定是胡扯八道,声东击西,不过现下么……”他将尾音拖长,食指朝白星回一点,“……你逃婚?”而后又点了点自己,“嗯,我成……”

    话没说完,白星回又蹿了过来,又是卷着袖子扇风呼热,又是夺下他水囊猛灌两口,再推着他往前,东拉西扯混淆视听:“成什么成,都卢就爱胡说八道,我连太子都不想当,娶什么公主啊,走走走,没什么好看的……”

    就在这时,人群爆发骚动,只听一声高呼——

    “公主登楼!”

    这哀牢王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无人不好奇,因而一瞬间,甭管男女老少,尽皆抬头上望,就盼着一睹芳容。孟不秋顺势按住白星回的手,拉他一并站定,后者小声解释:“我真不会娶公主。”

    孟不秋笑道:“你同我反复解释做甚么?看把你美得,人家公主才不会看上你。”

    是啊,自己作何要跟他解释?

    白星回叉腰,故意说:“那我去凑个热闹,你没意见吧?”说着,他还真就附近地势打量起来,思索爬哪根旗枪视野好些,扒哪座塔楼屋顶能不被发现。

    孟不秋没吭声,但手上用力,死死把他拉住。

    白星回挣了两下没挣开,一脸疑惑:“你……”他稍一思忖,恍然道,“噢,我懂……你放心,什么打擂招亲我都不掺和,我就看一眼,就一眼!来都来了,以后乌蒙塔寨村口说书时,我也能吹上两句,毕竟是当过太子,见过公主的人。”

    “你好好看看上面。”

    孟不秋以眼神示意,白星回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当先入城的那一队盘越国人中,分出一位,拾级而上,走至望楼一侧,左右警惕瞧看打量,随后越过卫兵,朝座中一足高九尺,肌肉健达,蓄有络腮大胡的人身后靠去,似要附身低语。

    “好吧。”

    白星回叹了口气,忍不住搓了搓手,慨叹:“真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然而,话是没说上的,大胡子身侧跟着的那个一身斗篷从头遮着脚的男人伸出小臂,将两人从中截开,随即朝当中的珠帘拟了个手势。

    大胡子登时烦躁地将人赶走。

    帘后隐隐绰绰,不过须臾,走来一人,边走边大声讲话,听语气十分不满:“难得今儿风和日暖,登楼来赏满城桃红,怎么他们都来了?”

    小丫鬟吃力跟上她的步子,还不忘低头回禀:“公主,您已推拒了三回,王上说不管怎么着,至少也得让您过过目……”

    “过目?”

    玛诗塔黎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右侧,本就不宽的楼面摆满席位和小桌果盘,显得十分逼仄拥挤,列坐的陪客都是几大家里的贵人,熟得不能再熟,根本不用细瞧,远远扫一眼便知是谁,譬如首座那位,刀家长子刀如一,王城里炙手可热的新贵。

    她又将目光滑向右侧,那大胡子实在长得不合眼缘,身边还带了个穿得像“白日见鬼”的随从,直叫她倒胃口。

    更别提楼外还有乌压压一片看戏的民众,好似她是被围观的猴子。

    玛诗塔黎憋了一肚子火,拨帘子时手重了些,打得那珠光乱颤。

    白星回同孟不秋被人群推搡到角落,一见侍卫行礼,立刻垫脚翘首,首先入眼的是随阔步而翻飞的大摆裙。

    裙子底色本就斑斓,好似哪个耍懒的染工,临到交差,把最鲜艳的染料全泼了上去,而裙上飞针走线,彩绣连片,用色更是极为大胆,与中原讲究含蓄淡雅,显一半留一半的风格截然不同。

    色虽多,却不花不乱,艳丽而不低俗,长裙的主人宛若行走的花圃,顾盼神飞,极为明艳张扬。

    公主驾到,大胡子连同哀牢国贵公子们都起身行礼。

    玛诗塔黎抬手回礼,示意入座,目光流转过大胡子时,意味深长笑了一声,眼底难掩嫌恶。

    她在打量在座时,大胡子也在暗暗打量她——

    他们这些沙场浴血奔出来的粗人,看女人很实在,胸、腰、屁股走一圈,最后再相脸蛋。可惜,公主毕竟尊贵,戴了纱帽,又避在珠帘之后,不见容颜,教人颇有些失望。

    也许是目光过于直白赤|裸,玛诗塔黎感到冒犯,尤其她全没继承王后的美貌,生得并不俏丽好看,打小便十分在乎别人的眼光。但大庭广众,她不好以此发难,特别是在事关邦交,人家很可能抵赖的情况下。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她要息事宁人。

    玛诗塔黎从宝瓶里拎出一支掸子,像坐垫扎屁股般,时时起身走动,走着走着,便走到大胡子跟前,隔帘挥动手里的工具,口中振振有词:“打死你这只黑蚊子,瞎了眼,本公主也是你敢攀咬的?”

    而后她故意脱手,掸子飞过宝珠,打翻大胡子跟前的酒壶。

    “哎哟,快快快!快给使臣大人看酒!”没等大胡子开口,玛诗塔黎捂嘴偷笑,赶忙招呼,“要上咱哀牢国最好的美酒!”说着话,她趁着骚乱,拉着贴身侍女退至角落,撩开帘子想走,却被外间两个女官阻拦扫兴,不得不又坐了回去。

    这一通胡闹,大胡子虽不知其指桑骂槐,但也听出公主语气不善,他眼不瞎,举止谈吐皆能察觉公主的不耐烦,想来是看不上他家大将军,这副做派只差当众撕破脸,因而,脸色顿时也难看起来,狠狠啃了几口果子,借衣袖胡乱擦嘴,呵笑道:“呵,哪里有蚊子!”

    小侍女躲在玛诗塔黎身后,小声唤:“公主……”

    抬头一看那毫不斯文的吃相,玛诗塔黎头皮发麻,都说狗随主人,手下既是如此,那婆达伽昙还不知是个什么茹毛饮血的家伙,除非长了张神仙脸,否则就是死,她也不嫁!

    心中如是想着,她赶紧向一旁的婢子要了杯酒,压压惊。

    谁都未曾料到,大胡子身后那位裹得见不得脸的侍从忽然开口接话:“是有蚊子。”说完,只见长袍一挥,暗器自袖底飞出,行速之快,眨眼的功夫,便将周遭的蚊虫如叠罗汉般串成串子,钉在柱上。

    当适时,走动的,端盘的,看戏的,喧哗的都屏住呼吸,盯着暗器尾端仍在旋转的绞轮,仿若入定。而后那侍从斗篷一掀,众目睽睽之下,如戏法惑人,暗器又再度回到他手中。

    至于死透的虫子,不知被风吹入哪个倒霉蛋的酒盏中。

    孟不秋指着高墙上,大胡子魁梧挺拔的侧影,说:“那是摩空,天生神力,乃婆达伽昙手下得力干将,曾五进五出敌军大营,痛击达光王国先锋。厉害虽厉害,但若为国王或是王子求亲,不该只派个裨将,怎么也该再组个文臣,这么不合仪制,恐怕是给大将军自己求的。”

    “给他自己?”白星回大惊失色,碎碎念叨:“乖乖那个坛坛酒!他是太看不起哀牢国,还是太看得起自己,以一国臣子之身,求娶他国公主,这将军当得可风光得很!”说到这儿,他忽然又意识到,这话不该从孟不秋嘴里说出,忙又道,“等等,你怎么认得这么清?”

    孟不秋愣了一下,很快解释:“之前跟都卢了解的,你不是不上心么?”

    都卢顺势点头。

    白星回略有些脸臊,赶紧闭嘴,示意他继续。

    孟不秋又续上方才的话:“还有一点,若是以国使身份,公主再任性,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拂人脸面。在其位,便有诸多不得不,一言一行不止于己身,更关乎国体,稍有不慎,恐坏邦交。”

    白星回摸着下巴琢磨:“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你想多了。”孟不秋微微一笑,对此不再多言,而是沉下目光,紧紧锁在那不曾露脸,出手便技惊满座的神秘人身上,“至于摩空身边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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