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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森罗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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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易怒其不争,还想说教两句,被容也拦下:“现下不是争吵的时候。”说完,他向草丛后的沙地靠近,上手查看尸体。

    丘山惠追上来,见他竟要直接上手,也不顾不得唐突,将人拽拉住:“容姑娘,千万小心,恐有余毒。”容也愣怔,他便又殷切地高谈,“有的毒发之迅烈,即便人死,也不能全然解尽,会透过肌肤,使触者中毒。即便没有,贸然接触,也极易染病,像这样,这些地方,不用用手碰……”

    他捡了根长草的细茎,就近挑了具尸体指点。

    容也像是没意识到他是在关心自己,只以为是炫技,冷不丁来了句:“丘公子祖上莫不是仵作?”

    白星回不客气地憋笑。

    丘山惠脸皮薄,人又傲气,乍一听,心中极不舒坦,想着他堂堂公子哥儿,怎会与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实在晦气得不行。可有美在侧,于情于理又不好发威,需得摆出一副宽大雅量,他只能又忍下。

    好在都卢手下的一声喊,打破场面的尴尬。

    “那不是提方吗?”

    “还有多末!”

    白星回挤上来,忙问:“怎么回事?”

    都卢已经探过脉搏和鼻息,沉重地摇头:“都死了,断颈而亡。”不用多思,也知道是刚才那爪功了得的女人所为。

    水上风打着旋儿地吹,撞在附近稀疏的几棵大树上,发出婴儿般的哭号声,教人听了鸡皮疙瘩成片长,心头瘆得慌。

    白星回不自觉着急:“快再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甚至没等话喊完,自己便又跳又蹦地奔入沙地草窝,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地找。

    死的多是些附近的渔民和无辜路人,怕被坏事才教卜思鬼痛下杀手,白星回看一个心重跳一下,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也不是怕那死状,而是他明白,这些人都间接因他而亡,不论他承不承认,从都卢认他为主的那天,他就是盘越国的太子,再无法置身事外,当个甩手掌柜,富贵闲人。

    “真麻烦!”

    他动了动唇,以小如蚊讷的声音骂了一句,可这一次,不再是张口即来的调侃,也不是为了偷懒而以撒娇口吻说出的讨价还价,若是贴得近,细听下便会晓得,这一声,喉咙里竟饱含一丝哭音。

    白星回深刻地认识到,天都教和盘越国经由自己,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两国一人就此捆绑,成为命运的共同体。

    不当太子,就救不出教中人;不当太子,还会有更多人因为自己而受牵连。

    而阻止杀戮的唯一方法,就是硬着头皮往前走下去。

    “真麻烦,真麻烦……”白衣少年一边嘟囔,一边半跪在地,替那些死去的人阖上眼睛,再抓了一抔土撒在身上,两手一合,行了个安魂礼。

    都卢听不清他究竟在嘀咕什么,但隔着老远,也能察觉到他情绪的起伏,于是默默招呼人,将同伴的尸体清理掩埋。

    孟不秋冷声追问:“那个女人究竟什么来历?”

    “啊?”都卢回过神来,沉吟道,“不曾见过,但是个高手,多半是无间鬼道里的人,要么是买凶,要么……这无间鬼道已经被……”

    “大将军控制”五字还没来得及道出,白星回撒沙土的手一顿,脑中残留的细节拼合,他惊讶地发现沙土坠落在其中一具尸体的弹跳和波动隐有差异,说明有一具是活人。

    活人!

    他揣着劫后余生的惊喜回头去找,却再没找到,冷汗一瞬间沿着脊椎滑落,整个头皮似被撕开一般——

    “那个女人她没死!”

    随他示警,土地下钻出一道黑影,五指向白星回脖间掐去,嘴上还噙着冷笑:“原来是你,太子殿下。”

    只见寒光同时一竖,孟不秋的刀朝她的胳膊削下去。

    好在白星回心里有底,不算茫然被袭,影子暴|动时,虽来不及格挡,但脚步稍稍变位,力沉下盘,防得就是她拿自己挡刀,掣肘孟不秋的攻势。

    果然,卜思鬼扭他不动,正中下怀,只能弃招而走。

    “追!”

    白星回跟上去,边跑边活动脖颈,史易刀气将发,教丘山惠不动声色挡住,后者拿着扇儿,似在思索:“慢来,先看看再说。这五兵还没有头绪,短时间内你我暂不会折返滇南,既在人家的地盘上逗留,自然少结怨好,他们人不少,就算打不过,也未必有大碍,我们得韬光养晦。”

    那样子,大有一走了之的味道,毕竟他们已然平安渡过黑水泽,之前的约定也已履行,倒是两不欠。

    可同行一场,左黯黯心里担忧冒冒失失的阿那奚,便偷偷拉一把史易挂在腰间的麻绳结,后者也心热,只是找不到理由,如今来个台阶,他便顺势而下:“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去看看,不告而别,不是我辈中人该有的风貌。”

    见那白衣少年不逃反追,卜思鬼心生狠计,路过渡口,将灌丛后滩涂边抠螃蟹的小孩顺走一个,又将另一个往水中踹。

    白星回目不斜视,朝后方喝了一嗓子:“都卢!”

    都卢飞身去接,再踏水而归时,已落了大半程,他将孩子抛给手下,自己急着跟上,却被孟不秋拉住。

    孟不秋摇头示意。

    都卢忙辩解:“可是……”

    孟不秋不与他分说,而是直接下令:“把目光放长远些,若想这一路少些麻烦,你们最好改变策略。分一部分人,先回去报信,尽量找到可靠的接应,同时也能先探探国内的情况,你们来迎太子,不就是希望他能救下老国王,万一有变,也能提前准备,省得羊入虎口。”

    都卢立即点人,分配任务,可若只是报信和探查,不必要这么多人,挑两个亲信去即可,自己也能跟着太子,可孟不秋所言不无道理,从方才船上的战斗来看,无间鬼道的人铁定不认识太子,甚至国中也没几个知道成年后的太子是何样貌,必然是因为自己,才暴露了身份,那自己绝不能再待……

    见他犹豫,孟不秋果断替他决定:“眼下,将其他人分散,声东击西。”

    都卢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但心里头始终不安,因而急迫地抢话:“可是,殿下……作为侍卫长,恕属下不能同殿下分……”

    孟不秋立刻改口:“那就跟着,不过做戏要足,你先领人走一段,给敌人来个虚晃一枪,茶山瘴子后汇合。”

    另一边,白星回寻着幼孩号啕哭声撵上去,短竹杖一挑,斜划弧挑打卜思鬼胳膊肘下,逼其松手,后者早有准备,灵巧避开,卡着女孩脖颈,单手与他拆招,并时时以质子为挡箭牌。

    卑鄙!

    投鼠忌器,几次竹子探出都落了空,白星回年轻气盛,不由发急,在心里狠骂了几嘴,手上攻势变得愈发凌厉。

    要制服良善之人,只需以道德令他们左右掣肘,卜思鬼在切实受伤,武功不能凌驾他之上时,深谙此道。

    于是,只见她故意露出空门,诱得白星回连招紧落,待他大招发力时,旋身别开,将那小孩推了出去。竹杖出势如猛虎,白星回被骇了一跳,堪堪停手,竹节将好点在孩子的眼珠上,再稍进一寸,便会爆血穿颅,立死当场。

    卜思鬼冷笑一声,趁他撤招发怔的间隙,一记前踹,踹在他胸前巨阙穴上,且趁势向后飞退。

    巨阙贯任脉,伤之则气滞,白星回抚胸干咳,拧紧眉头,指着人怒骂:“有本事光明正大来!”

    卜思鬼嗤笑:“殿下说笑,奴为杀手,能达目的,何须顾及手段?”

    那孩子七窍未闭,将周遭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眼见救援的人也奈何不得,因而哭喊得更大声,满耳只剩两个字——

    “救我,救我!”

    白星回心底气浮,暗自握拳,飞快思忖:方才打斗中,好几次她险些失手,又无法以人质阻拦时,都不肯放手出逃,也许她捉这孩子在手,不仅仅为诱自己前来,或是以此挟制,会不会她想转移注意,掩藏伤势?

    水泽边,自己那一招可打了个实在,想来必然受伤,否则也不必趴在死人堆里装怪,而把孩子抓在手里,正好能遮挡伤势。

    那一击打在左腰上,必生腹水,对左足行步影响不小,也许是个机会,可以赌一把。

    于是,白星回故意上前,莽莽撞撞挑她右路。

    卜思鬼果真开口嘲讽:“太弱!”

    没过下五招,竹竿被打飞出去,落在身后一丈远处,只听那女人又一声冷笑,奚落道:“不够,远远不够!”

    “我会变强!”白星回活动手腕,一副越挫越勇的模样,“听说中原有个‘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小爷我要你士别三刻,就刮目相看!”说着,猝然挥起拳头,趁对方心气正高,故意露出马脚,等卜思鬼追击时,再一个回马枪折返,将脚边插着的竹子踢起,横刺她左腰上的京门穴。

    中了!

    卜思鬼堪堪后退,长发下细眉紧锁,似是难以置信。

    白星回见此大喜,将飞回的竹杖握在手中,翻了个花式,信心倍增:“小爷我已看破你的弱点,还拿着个孩子作甚?”

    “你真看破了吗?”卜思鬼调整攻势,又扑了上来,“殿下,让奴来教教你,什么叫一力破十会,”只听得锵然一声嘶吼,她向前一抓,竟将他平挥的竹子攫住,用力一捏,捏成了碎片,霎时爆裂。

    白星回嘴角抽搐,忍不住调侃一句:“功夫是好功夫,就是有点废竹子。”且瞧他将剩下的半截竹子一甩,连忙轻功避开。

    卜思鬼连招已至,将他下脚的地方生生刨出个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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