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王不易

作品:《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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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驾入城之后, 便换步辇。桑洛带了沈羽走下马车, 看着半空有乌云滚滚, 风中夹杂了些许的凉意,而不远处的一道门就赫然而立, 想及此前许多的事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不需这些了,我想走走。”

    魏阙拱手只道:“偌大皇城,眼下似有雨来, 吾王……”

    “魏将,”桑洛打断了魏阙的话,“让外面的臣子们都回去歇着吧。这两日, 若无什么重要的事儿,不须来朝了。”

    “是。”魏阙领了命,看了一眼身边副将, 副将当即拱手而去。

    “旁的侍从们也遣走吧, 我不喜人多。”

    “是。”魏阙想了想, 又道:“臣, 送吾王与公,往三道门吧。”

    “外头还有些事儿,须得魏将处理。”桑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魏阙:“此事,务必办好。我有沈公在侧, 不会有事。”

    魏阙当下心领神会, 知桑洛所言是玄书与姜博为一事, 躬身应下, 带了人离去。只留了十几个仆从留在桑洛身边。桑洛呼了口气,扶着疏儿的手:“疏儿,带了他们先行往三道门去吧。我不想这么多人跟着。”

    疏儿看了看桑洛,又瞧了瞧沈羽那一直阴沉肃穆的脸,便在心中想了明白。方才的事儿,依着沈羽的性子,心中定然愧疚难过。而这一路而来,她一直低沉不语,只怕比愧疚难过还要厉害。桑洛特地遣走所有人,便是想着同沈羽说说话儿。她微微躬身,只道了一声是,便匆忙领了人而去。

    不过一忽儿的时候,便只剩下了沈羽与桑洛二人。

    桑洛拉了沈羽的手,只觉得沈羽手心冰凉,轻声一叹,也不言语,只是拉着她的手,慢慢的往一道门处去。从那冗长的台阶上,缓缓而上。

    “昔日厥城斥勃鲁,时语初次入皇城,应也一步一步的,走过这门前长阶。”桑洛声音和缓,说起此事,唇角弯着:“想及此事,竟已过去三年了。而我对这三道门,与你,却有着不同的情感。自我记事,便就在这里,此处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在我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她说着,指了指一道门上的那两个闵文:“时语,你告诉我,这两个字,是何字?”

    沈羽轻声叹了口气,她自知道桑洛所言并非是真的不认识这上面的字,然她此时心中纷乱,不知如何决断,方才她在车中听得清楚,也在窗缝里看的明白。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姜博为身首异处,玄书怕也难逃一死。这一番的场景她从未见过。她在车中坐如针毡,周身发冷,心中更是沉重至极。

    她打定了主意回返皇城,便也做好了万分的准备等着国中这些老臣用各种各样的法子来揶揄自己,构陷自己。

    可她没有想到,桑洛竟真的会因着此事,动了杀机,对国中重臣,下了杀手。

    毫不犹豫。

    她不想让桑洛为了自己杀人。

    她握紧了桑洛的手,叹了口气:“洛儿,我……”

    “时语,旁的别说。”桑洛笑着看向沈羽,“且先告诉我,上面的这两个字,是什么?”

    沈羽的眉心微微颤了颤,转而看向一道门,轻声言道:“去兵。”

    桑洛拉着沈羽,复又缓步走着,一步一步的离这一道门越来越近。却又在快到近前之时,瞧着两旁的侍卫对着自己下了跪,方才停下了步子。

    “舒余皇城三道门,一道门,去兵。二道门,免胄。三道门,卸甲。”桑洛兀自轻喃,“这一句话,皇族诸公百姓皆知。时语昔日,也曾将自己的长剑放在这去兵台上。是不是?”

    沈羽点了点头,“是。”

    “那你可曾想过,为何要将兵器放下,才能入了这一道门?”

    “皇城重地,皇族居所。”沈羽淡淡说道:“恐有人持兵行败坏之事。去兵,以表敬畏忠诚之心。”

    “但若有朝一日,真有人想行败坏之事,便是弃掉兵器,他还有万千种的法子来致人死地。若想杀人,未必需要兵器。时语是沙场用兵的将才,又是功夫卓绝的狼首,我说的,”桑洛静静地看着沈羽:“对不对?”

    沈羽略显迷茫的看着桑洛,却不知桑洛为何忽然说这样的话。她仍还想着方才的事,摇头浅道:“可洛儿……那姜博为与……”

    “你与我都知道,去兵台,根本不可能将所有的危险隔绝在这一道门外。我皇族历代先祖,自然更想得到。谁又想不到呢?”桑洛没有接沈羽的话茬,依旧自顾自的轻声说着:“去兵也好,卸甲也罢。这皇城三道门,只不过都是形式。时语可知,这些形式之下的,是什么?”

    “是……什么?”

    “敬畏。”

    桑洛站定身子,松开了一直与沈羽紧握的手,双手拢在一起,淡淡的从这高阶之上往下看去。

    “万里江山,千万百姓。若无敬畏,便无舒余一国。唯有这国中最值得人敬畏的王,在皇城之中,能号令群臣,能指点江山,能保境安民。他们所有人心中,才会安稳,日子,才能安乐。这三道门,便是实实在在的提醒着入皇城的所有人,纵然你爬得再高,走的再远,入了皇城,登堂入室,便要心存敬畏。”桑洛转过头,抬眼看着沈羽:“你也曾沙场治军,应也知军令难违的道理。若你麾下将士有军令而不从者,你如何率军,凭什么抗敌?”

    沈羽有些痛苦地看着桑洛,微微侧蹙了眉:“我知洛儿为何说这些,可此事,终究还是因着我……”

    “时语,我杀他们。不是因着你。”桑洛目光坚定,语调果决:“你亦不须因此而愧疚半分。”

    “可……”

    “时语,”桑洛抬手,再一次将手轻轻的搭在沈羽的手上,“我既带你回来,便自然不会让旁人伤害你,一分一毫都不行。这是洛儿的私心私情。”她闭了闭眼睛,许久,才缓缓睁开,目光之中划过一抹浓重的沉毅果决:“可桑洛如今是一国之主,与公,绝不可让这些公然触犯王权的人活着。若战时无忠勇将士,则寸土不可保,若安时无贤能臣公,则一国或将亡。玄书倚老卖老,带着姜博为纠集众人,跪落皇城,阻我去路,以为借着今日的事儿,借着这样的声势,可以胁迫了我。但若我真的为其胁迫妥协半分,日后,我在八步金阶之上,又如何做的安稳,我之王令,还有谁会再听?长此以往,舒余一国,又会怎样?”

    桑洛说的激动,便是声音都略微发了颤,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玄书以为自己三朝老臣,我纵不会贸然动他。可他错了,冒犯我族王权之人,我,必除之。否则,人人效仿,政令不通,害的,是一国百姓。”她疲惫的看着沈羽:“时语,你明白么?”

    沈羽被桑洛的一番话说的怔愣了许久。只觉的后背冒了冷汗。

    她不可否认,桑洛说的句句在理,切中要害,丝毫不错。

    此时乌云翻滚,偶有雷声,复又风来,吹起桑洛衣裙,而桑洛就这样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二人脚下的这一座偌大的皇城,如同一座雕像。让沈羽觉得,她离自己很近,却又很远。

    桑洛微微一笑:“时语,我,是不是变了?”她未等沈羽作答,只是兀自轻叹:“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已不是当日的桑洛了。那日你从此处离去之时,我曾与你说过,此后,再无洛儿了。那虽是一句赌气的话,可也是真的。走上这八步金阶,便要扛起一国重责,有很多事,当年的我不忍,此时,不可不忍;当年的我不愿,此时,也不得不愿。”她说着,便红了眼眶,深深吸了口气却仍旧带着笑意:“你会否觉得,我是个心机深重的女子?”

    沈羽紧紧握着桑洛的手,竟觉得她的手都有些微微的发抖。此前的惊讶与迷茫此时全都化成了心中的一片怜惜之情。她一个女子,因着当年国乱承袭公位,成了狼首,率军击退中州大羿,这个中苦楚烦恼自不必说。更况桑洛,一人撑起这一国大事,又要在诸公群臣之中左右周旋,谈何容易。

    桑洛这一路走来,如何艰辛不易。

    她上前一步,将桑洛揽入怀中,紧紧地搂着。闭目轻叹:“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那个善良聪慧,温柔体贴的洛儿。我知洛儿诸多不易,为这国中事殚精竭虑,只恨自己不能替你分忧。”她说着,又笑:“不过眼下好了,我就在这里,日日陪着你。你累了,我就替你捏捏肩膀,你乏了,我就逗你笑一笑。洛儿护着这一国,时语,护着你。”

    桑洛闭上眼睛,安心的靠在她怀中吸了吸鼻子,终究一笑:“你就会说这些好听的话儿来哄我。我只盼着你安安稳稳的,别再断了胳膊瘸了腿,就行了。”

    沈羽哈哈一笑:“好,我就安安稳稳的,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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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一章:社会你洛姐,在线教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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