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天火至

作品:《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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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雨连绵, 情意缠绵。晴昼交替, 倏忽不觉。虽与往日里没有什么不同, 却总能从眉眼之中瞧出一抹沉蕴其中的笑意。

    疏儿倒也聪明极了,除了烧水煮饭, 便不再去做旁的事儿,也不在入桑洛与沈羽的房中。或在自己窗前悠闲听雨,或在屋檐下烹茶自饮,绝不去惊扰满面春意的一对璧人。

    雨一下, 便是两日。直到第三日清晨,才渐渐停了。

    此时时候尚早,天光暗淡,桑洛却醒的早, 侧着身子靠在沈羽身边,瞧着这睡颜恬淡的人儿,唇边弯起一抹极甜的笑。抬起一根手指,轻轻的拨弄着她耳边的发丝,间或极其俏皮的捏一捏她的耳垂。沈羽偏了偏头,抿了抿嘴,似是要醒,桑洛慌忙收回了手, 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

    而沈羽倒没睁眼, 只是浅淡的舒了口气, 却又侧过身子, 将桑洛身上的薄被拉了拉, 继而将手搭在被外压着,身子往桑洛一侧凑了凑,直到鼻尖儿蹭到了桑洛面颊,才安心的咕哝了一声:“洛儿……”便又没了动静。

    桑洛往她怀中又钻了钻,瞧着她这迷迷糊糊之时还惦记着自己的样子,心便又软成一片。自昆边再遇至此,沈羽照顾桑洛实可谓无微不至,尤怕桑洛再受了寒凉,养不好那咳喘的顽疾,时常夜中浅睡,不多久便要瞧瞧看看方觉安心,于是这给桑洛盖被的事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成了沈羽的习惯,便是睡着了,稍有些意识,头一件事儿就是去摸桑洛身上的被子是否盖好了。

    更况这两日二人情意缠绵,身心交融,更让沈羽恨不能将桑洛疼惜到骨子里去,便是昨夜二人缠绵许久及至深夜才睡,睡的如此沉,只是被桑洛弄痒了耳朵,都要侧过身搂着,将薄被压好了,才感安稳。

    不过多时,外头忽起了大风,呜呜作响。

    沈羽被呜呜风声扰的皱了皱眉,只觉得怀里的人动了动,又觉得眉心微微发痒,睡意朦胧的睁开眼睛,却在迷蒙之中瞧见了桑洛那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此时正满溢着深情瞧着自己,旋即一笑,“洛儿醒的这样早。”

    桑洛的手抚在沈羽眉间:“时语是发了什么梦,便是在睡梦之中,都皱起了眉,看得人心疼。”

    沈羽拉了桑洛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柔声只道:“只是外面风声,扰人清梦。”说着,又静静听了听:“不知这雨是否还下着,这几日落雨,天气都变得阴冷。洛儿可觉得冷?”

    “不冷,”桑洛淡笑摇头:“有时语搂着,怎的都不会觉得冷。”

    沈羽紧了紧手臂,长吁了一口气:“既不觉得冷,为何醒的如此早?”她轻点桑洛额头:“是又发了噩梦?”

    桑洛眉眼一晃,却未说话。她倒没有再做噩梦,只是这两日缠绵,让她更觉至此不易,更不想再有什么变数。可越是如此想,心中想及凌川之事,就越是担心。片刻,她面色微微一沉,轻声言道:“此地虽好,却终究让人不安心。每每想及那顺流而来的人,就觉心惊。”

    沈羽点头只道:“洛儿说的是,此事虽不足慌乱,却也得早做打算,一会儿我便顺着溪水一路往南探一探,瞧瞧有没有别的路。”

    桑洛却道:“我与你同去。”

    沈羽本想让桑洛就在此地与疏儿一起,可瞧着桑洛的样子,心中万分不舍。又担心若是自己离去,万一又有什么变故发生,思索片刻,只道:“好。我与洛儿,带上疏儿一同去。如此也有个照应。将你二人留在此处,我也担心。”

    桑洛莞尔,却打趣道:“我若是走不动了,你就背着我。”

    沈羽当下正色只道:“那是自然。便是洛儿不累,我也不舍得让你走远路。”

    及至二人起身,收拾停当,拉开房门,明晃晃的日头复又挂在天上,风也小了许多,疏儿正在院中忙活,手中拿着一条粗布手巾,正擦着桌台上的雨水。听得吱呀门响,抬头瞧着,便是一笑。对着自竹阶上相携而下的桑洛与沈羽拜了拜,“姐姐姐夫,今日起的到是真早。我以为,你们又要一日的不出屋子,在房中谈心事了。”

    桑洛面上微红,瞧了疏儿一眼,便吩咐她快些将手中的手巾放了,去做些准备,一同沿着溪水往南走。

    来此许久,沈羽闲暇之时却也往南去过,不过走了没多远的路程便即回返。只觉越往南走,雀林越密,而路越窄。当时自然未做多想,而此时不同往日,既打定了主意要寻新路,便须得准备妥当。疏儿呆了片刻,当下明了。将手中东西一丢,又去备了些吃喝,裹了个包袱,便就随着沈羽与桑洛一同顺着潼濛溪往南而去。

    东是雀林,西是山壁,而潼濛溪边傍山而行,缓缓往南。

    天公作美,及至晌午时分,风雨皆无,日光明媚,便是连日雨水的湿气,都被这日头烤的瞬间没了踪迹。而溪水之中波光粼粼,更是一派雨后风光。桑洛与疏儿走得慢,沈羽也便就跟在身边陪着,权当是游山玩水,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只觉风景秀美,却没瞧见另有岔路同行。

    复行半个时辰,桑洛与疏儿便慢了下来,皆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只得停下,在溪边寻了块平坦的地方休息。

    沈羽举目四望,但见再往南,雀林与潼濛溪之间已然连为一体,若要再走,便只能穿入林中,可林中瘴气弥漫,却不知这边会否淡些。便是这边瘴气不足以伤及根本,桑洛与疏儿怕也受不了,何况桑洛身子好容易好些,她是万万不能再让她被瘴气所伤。

    如此想着,那眉心不自主的又皱了起来。

    疏儿看看四周,叹了一声:“看来,再走过去,就要入了林子里了。却不知道这林子深不深……”她看看沈羽,眨了眨眼:“少公,你在泽中长大,可能瞧得出来,这林子深不深?”

    沈羽凝目摇头:“光瞧这样子,却也瞧不出来。但雀林广袤,上次我被林中瘴气阻了去路,咱们若是进去,怕也会被瘴气所困。”她抬头看看天空:“若是到了黄昏十分,瘴气更盛,咱们若困在林中过夜,实在危险。”

    桑洛轻叹:“看来此路不通。如此,咱们若真遇到什么变故,怕也只能原路返回。从北边谷道折返了。”

    沈羽沉吟片刻:“我欲往林中一探,”她看看桑洛,却见桑洛在她这句话话音未落之际已然显了愁容,当下又道:“还是罢了,”拍了拍桑洛的手:“咱们休息一会儿,便往回走吧。”

    疏儿倒是面上轻松许多,拖着下巴说道:“不过这一路行来,景色倒也优美。姐姐姐夫,也就当是一日游山玩水就是了。这几日,安稳无事,想来,应也无甚大事儿。”说话间,拿了水袋子递给桑洛:“咱们尚可安安稳稳地在此地度日。”

    沈羽笑道:“疏儿说的是,难得今日天气好,被大雨阻了两日,能出来走走,活动筋骨,也是好极了。”

    “原来姐夫这两日都不出房门,是因为被大雨所阻,不是因为旁的呀?”疏儿抿嘴而笑,说的桑洛面上又红了半分。将水袋塞回疏儿怀中:“喝水。”

    沈羽搂了桑洛入怀轻轻拍着,却道:“疏儿就知道打趣我,自然是真的因为被大雨所阻。”她自己说着,自己却又面红了。又引得疏儿一阵咯咯地笑。

    却在此时,林中沙沙作响。

    此时无风无雨,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虽小,却听得真切。沈羽耳聪目明,神色一凛,站起身子将桑洛护在身后,往林中望去,以为是什么野兽。却忽的瞧着树木之间一条黑色人影掠过。当下心中一惊,大吼一句:“什么人!”

    这话出口,桑洛与疏儿皆是大惊。相扶着站起身子站在沈羽身后,目光惊慌的看向林中。果见在树木掩映之中,似真是个人在林中穿行,竟又越来越近。

    沈羽护着桑洛疏儿往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人似是在跑,又似是在跳,跌跌撞撞,不过片刻竟从林中直直的朝着三人奔了过来。

    远看还好,待得近看,惊觉此人头发蓬乱衣衫破烂,一双手臂在半空之中不断抓挠,不知在抓着什么东西,赤着双脚,脚步跌撞,喉咙之中竟还发着呜咽之声。就如此这般从林中奔了出来,若不是此时青天白日,真以为是个什么鬼怪跑了出来。

    可即便如此,桑洛与疏儿皆被吓得面色发了白。那来人朝着他们三人急急而来,却又似根本没瞧见沈羽三人,从三人身边飞跑而过,扑通一声跳入溪水之中不断扑腾,双手乱拍,将身子没入水中,那呜咽之声片刻便转而成了狂叫。

    沈羽一双拳头死死握着,不曾想这林中竟有人能狂奔而出,却不知是不是雀村中人误入林中,被瘴气伤了,以致神智迷乱才会如此,瞧他那不断将自己的脑袋没入水中的样子,怕是此时不救,便就要将自己淹死在溪水之中,当下对桑洛轻声言道:“洛儿别怕,我去看看。”言罢,轻身一纵,跳入水中抬手便抓住那人肩膀,将他从水里给拽了出来。

    那人张口大叫,周身抽搐却站立不住,跌坐在地,沈羽蹲下身子扶住此人,当下言道:“这位兄弟,你可还好?”

    可此人双目通红,似是早就失了神志,只是摇晃着脑袋,根本不答话。

    沈羽复又问了几句,却皆是得不到答复。却听得那人口中含含混混的叫唤着,似是一直往复的在喊一个字,细细听,竟是个:“火”字。

    “什么火?哪里有火?”沈羽一愣,转而去看此人衣衫,果见那衣衫上还有被火烧焦的痕迹,便是此人那露着的胳膊上都有灼伤痕迹,当下心中便犯了嘀咕,复又要问,此人却忽的瞪圆了双眼,定定的看着沈羽,似是有那么一忽儿的愣神儿。沈羽心中一喜,只觉此人似是意识清明不少,又要询问之际,这人却忽而抬起左手死死拽住沈羽的衣襟,右手艰难的握着拳头,咬着牙极为艰难的言道:“辰……辰……”

    话到一半,便就这样瞪着眼张着嘴,再没了声音。

    沈羽眉间紧蹙,抬手再探鼻息,竟已没了气。她怔愣片刻,却见此人便是临死,左手张开,右手却一直握着,实是奇怪。当下抬手便去掰那紧握的手指,费了老大的力气将此人手指掰开,却见手中握着一块绸布。摊开来看,隐约有字。

    “天火即至,辰月当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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