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乱之惑

作品:《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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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唇角一弯竟是一笑, 千言万语便在此时只化作了一声轻叹,握着长剑剑柄的手松了松,手指从剑柄上那凹刻进去的两个字上轻轻摸索过去,柔声道了一句:“时语来了,洛儿等我。”

    沈羽抬手抽剑, 可手刚一动便被按住, 魏阙听她所言看她模样便早就在一旁一瞬不瞬的盯得她,生怕她动了轻生赴死的念头,眼见沈羽身形晃动便抬步上前双手死死按住她握着剑柄的手, 身子一矮跪落在地, 慌忙叫道:“沈公不可!”

    沈羽用力一挣, 魏阙却咬牙将整个身子的力气都压在了双手之上, 哑声只道:“沈公, 沈公是一世英雄, 便是要死,也要马革裹尸, 不可因着此事轻生!”

    “一世英雄……”沈羽怅然一笑, 低头看着魏阙:“我为什么要做英雄?我不想做什么英雄。”

    “如今四泽收复,泽阳可再兴,若沈公弃族中人而去, 如何向陆将交代?如何向泽阳先公交代?”魏阙眉头紧皱,抓着沈羽的手声音都嘶哑:“臣……臣知沈公心里难过, 公为舒余耳目肱骨, 公主一生都为国事忧心忧虑, 只盼国泰民安,若公为此而去,便是公主在天有灵,也绝不愿见。臣……臣请沈公保重!”

    沈羽轻哼一声,松了手,往后退过两步,静静地看着跪在一旁双手扶着长剑的魏阙,她心中早就冰冷,便是魏阙再说什么,听来也无甚作用。

    可她却又被魏阙口中的话激的胸口窒闷,公主一生为国事忧心忧虑,魏阙所言非虚,可他哪里知道,桑洛心中根本不想去管这些繁冗复杂的事儿,她一直盼着能远离皇城,远离纷扰,她只是想同自己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白头终老。

    而她沈羽,却在桑洛提及此事之时,正是为了此事魏阙口中的泽阳一族舒余一国,离她而去。

    再兴泽阳,是她之愿,护卫舒余,是她之责。

    又该将桑洛置于何处?

    “泽阳是我宗族,舒余是我国域,为泽阳,羽已多活了很久,为舒余,羽亦奋勇拼杀舍生忘死。魏将,羽之责任,在此时已然了结。你道我不顾大体也好,说我见识短浅也罢,羽都无意再与你纠缠。”她站定身子,淡淡开口,缓缓道来,声音平静的让魏阙心寒:“你可拦我一时,又能挡我一世么?”

    魏阙听得此言便知沈羽心中去意已决,他随沈羽也算征战许久,知道沈羽脾气固执,做下决定便很难更改。自送桑洛往昆边之时,他便知道若有朝一日沈公知道公主死讯怕是难承打击,却没想到沈羽竟对桑洛痴情若此,竟连族人都可不顾,更连性命都可不要。可桑洛再三叮嘱万不可将此事说与沈公,眼下令旨已宣,先王虽去,新王又立,开拔往燕林之时吾王与太子特特嘱咐,不可将公主事说与旁人。

    他敬佩桑洛志诚,深知昆边寒囿绝非人所居处,更况公主。他亦佩服沈羽忠勇,不愿见一世英雄就此命丧。

    可……

    魏阙闭着眼睛,用力的把着身前长剑,许久,低叹一声:“臣自十三岁入军,如今,已十二载。也算长了沈公几岁,算个兄长。”他跪正身子,双手捧了长剑,磕了头:“臣佩服沈公忠勇果敢,更佩服沈公痴情如此。”他吸了口气,将那长剑拔出,凌冽寒光在他面上一晃,他却端详片刻,神色更是纠结,许久,释然一叹:“臣见惯杀伐,更不惧生死。曾发誓一生忠于吾王,不敢一日懈怠。可今日之事,在臣心中徘徊许久,已快变作日日梦魇苦不堪言。今见沈公悲恸如此,更觉深痛。此事,臣若不说,恐蒙冤之人悲屈更甚,迷惘之人含糊送命。”

    沈羽听他所言内藏玄机,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魏阙长长吁了口气,抬眼看向沈羽,目光之中不见纠结唯有坚定,开口低声说道:“臣回沈公,公主,并不在此。”

    这一句话犹如绝境逢生,竟惊得沈羽身子都抖了一下,那暗淡了数日的目光忽的一闪,跌撞几步走到魏阙身前跪下身子抬手抓住魏阙胳膊,几不置信的问道:“魏将……此言……何意?”

    魏阙将沈羽扶起,瞧着沈羽一双眉眼死死盯着自己,自己的一双胳膊都因着她太过用力而被抓的生疼,话已出口,便没了再退的余地。

    “公主,并未离世。”魏阙低声说道:“但若沈公如今不去救她,怕熬不过冬日。”

    沈羽在一惊一喜之中面上神色风云变幻,听魏阙这话却又不解,“公主如今在何处?为何……为何会……”

    魏阙重重一叹,将皇城之事一一说与沈羽,又将桑洛再三嘱托娓娓道来,终了只得慨叹:“公主,怕是这国中,最识大体,善解人意的王族。”

    沈羽呆立许久,心中因着桑洛尚在人世而喜,因着桑洛被自己的父亲与兄长构陷而悲,临了,却又因着桑洛不让魏阙将此事告知自己的浓重忧虑而感动。想及如今桑洛已在昆边苦寒之地受苦许久,又觉心如刀绞,恨不能插上翅膀到她身边。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竟至说不出话。

    许久,沈羽握了握拳,方才叹道:“魏将与我大恩,沈羽,没齿难忘。”言罢,对着魏阙一跪,便要磕头。魏阙慌忙扶住沈羽,哑声只道:“臣只是不想让公主蒙冤若此,亦不想让沈公不知实情枉费你一生盖世豪情。如今沈公得知内情,该如何决断,全凭你自己心意。”

    沈羽思忖良久,开口说道:“我欲往昆边去,但又恐吾王知晓,连累魏将。”她欣然一笑,看向魏阙:“我本来此寻死,却不想魏将为我破除绝境,重开新路。今日此时,过往的狼首沈羽已死。此后世间,再无沈羽此人。”她将长剑放在魏阙手中:“魏将可带我长剑回返皇城,回禀新王,狼首沈羽得知公主的事儿,悲不自胜,前往拜祭。回返泽阳途中,意识昏沉不辨方向,从悬崖坠落,只留长剑,难再寻踪迹。”

    魏阙沉着面色接过长剑,满面忧愁:“沈公欲往昆边,自此西去,怕就要快两个月。旁的不说,只是要通过猎墙之中大宛戍卫营,恐露踪迹。况寒囿之中定有吾王心腹,若万一泄露,沈公可担得起这罪名?”

    沈羽淡笑:“只要能陪伴公主,什么罪名,羽都担当得起。只是魏将,”她顿了顿,只道:“魏将只需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什么都没说便是。太子亦不是先王,他如今承位,正是用人之际,况他素来关爱公主,若无实据,应不会太过为难魏将。”

    魏阙点头:“不错,臣送公主往昆边之时,他还特地嘱咐多给公主带上些被褥衣物。想来,心里也是知道公主冤枉的。只是不知,如今他成国中新王,这心,会否还如过往一般的软。”他说着,却又一笑:“沈公恢复往日神采,我也将心里憋了许久的事儿说了,眼下,只觉身心舒畅。事不宜迟,咱们快些走吧。”

    沈羽对着魏阙深深一拜,只道了一句:“魏将大恩,羽感铭于心。若有一日可复见,定涌泉相报。”

    二人出了姚余,互相拜过,便就分道而去。沈羽失了长剑,倒是颇有些不惯,但她得了洛儿尚在人世的消息,心中充盈,打马疾行,在入夜之时到了姚余西边的一处镇子,在镇上换了行装,又牵了一匹快马,连夜往昆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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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大雨忽至,闷声雷响萦绕皇城之中,伴之呜呜风声,犹如万千厉鬼横亘过庭,空中一道闪雷,睡在床榻之上的伏亦忽的大叫一声坐起身子从梦中惊醒,双目圆瞪似是瞧见了什么鬼魅一般惊恐莫测。

    昭德快步走到近前,恭敬下拜:“吾王,可是发了梦?”

    伏亦面上惊慌不定,周身都发着抖,若不是听得昭德说话儿,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的黑暗湖水里头,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黑龙直直朝着自己而来,那黑龙面相不时变幻,时而化作父王影像凄厉嘶吼,时而又变成满面带血的牧卓索命,而让他心头狂跳不止的,却是最后一个模样。

    洛儿……

    那黑龙的一颗脑袋变成桑洛的模样,不哭不喊,只是面容带笑,那一张盛世姣好的面容上浅浅的笑着,随着黑色鳞片的身子在水中来回摇晃。这笑容笑的他心惊胆战,笑的他不寒而栗。

    这场景,已不知是多少次入梦,自承袭王位以来,他每隔三五日便要梦见一回,扰的他便是白日里都心神难安。

    耳边复又传来父王去前那一句古怪凄厉的低吼:“杀了她!”

    伏亦吓得往后缩了缩,惊声叫道:“为何不点灯?”

    昭德慌忙点了灯,轻声问询:“吾王日中太累,这才发了梦,睡不安稳。小人,去请了媚儿姑娘来?”

    伏亦吁了口气,听得“媚儿”二字,面色才和缓下来,却又抬了抬手,沉吟说道:“昆边寒囿,可有消息来?”

    “并无异常。只说公主前阵子病重,这阵子,似又见好了。”

    伏亦点头,“去带媚儿来。”

    昭德应声退去,不过多久,便带着媚儿前来,这媚儿乃是南岳卓熙王进献美姬,长得美颜,长袖善舞,识人心思,尤擅治香,那熏香或浓或淡,每每都让伏亦神怡气爽,睡的安稳舒坦。初来之时侍寝一次,伏亦便再离不开她。

    媚儿穿着淡黄色薄纱长衫,长发披散,对着伏亦拜了拜,柔声只道:“吾王这是怎的了?怎么一头的汗?”

    伏亦将她揽入怀中,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香气,便觉心中安稳,叹声只道:“这几日总睡不安稳,梦的都是些旧人旧事,想要索我性命。”

    媚儿轻笑:“吾王高高在上,统御舒余一国,又得我南岳护卫,何人这样大的胆子和本事,能伤及了吾王?”

    伏亦却道:“说便是如此说,只是这场景历历在目,真实非常。惊得我眼下心口还跳得厉害。”

    “既如此,妾点一炉安神香,伴吾王休息。可好?”媚儿轻轻抚着伏亦胸口,那声音绵软柔弱,听得伏亦一阵心悸。

    “安神香到不用,我有媚儿足以。”伏亦揽着她倒在床上,但瞧着媚儿对着自己一笑,却不知怎的梦中那场景复又浮现脑海,惊得他又是低声啊了一句。当下又从床上起来,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儿,握了握拳,搅着眉头,只听着靠在床头的媚儿飘悠悠的说了一句:“吾王心中若是怕什么,寻人除去便是。何必如此自苦?”

    他站定步子,呆愣的看了看媚儿,“除去?”

    媚儿笑道:“若是死人入梦惊扰吾王,便就寻国巫祭祀以安其魂魄,若是活人入梦惊扰王心,便就寻侍卫除之以安吾王心神。吾王如此转来转去,又是何苦?”

    伏亦站立许久,召了昭德入内,咬了咬牙,低声只道:“寻个可信的人,把事办了吧。”

    昭德当下会意,领命而去。

    伏亦闭目叹了口气,睁眼却见媚儿早已将身上的衣衫尽皆除去,正在床边对着自己媚笑,他咧嘴一笑,面色潮红,脱下自己衣衫便直直往床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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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说出了实话!但是伏亦这小子也要搞事情了!

    对于这个地方需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伏亦那么不愿意杀掉桑洛的一个人会因为做了几次噩梦就下了杀心,第一:他以前是太子,现在是王。立场不同,想要的东西更不同。第二:古人对于梦的迷信非常严重。一直认为梦是一种神秘奇幻可以昭示很多事情的东西所以也非常重视。第三:点灯的细节。第四:媚儿的来历。

    这些都是和以后发展有很大关系的东西,要记下来,记下来。

    但不管怎么说,沈公终于要去找公主了!!!!!!!!!!!!!!!!!!!!!!!!!!!!!!!!!!!!!!!!!!!!!!!!!!!!!!!!!!!!!

    桑洛:时语,快来救我。

    沈羽:宝贝儿我来了!!!!!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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