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弑父

作品:《熙贵妃起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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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网址:www.xs.l六月的天,说热便热起来了,因着殿内不宜过多的安放冰桶,卧病的仁武帝睡不着,在龙床上动了动身子,自从他双腿无法行走,半身瘫痹以后,夜里常常睡不着,就连白天也是没有睡意。

    漫长的夜总是要打发的,宫人们就把殿内的烛火点的特别亮。

    禁军统领进来的时候被恍如白昼的烛火刺的闭了闭眼,反复了几次才算适应,仁武帝瞧见他立即坐直了身子,一面挥了挥手,一直在替他揉捏腿脚的内侍们齐齐起身行了个礼退出去。

    “查清楚了?”仁武帝的声音有些沙哑,甚至因为久病而苍白无力。

    “皇上,微臣无能,还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不管怎么查,太医院的林院首的过往都毫无问题……请皇上恕罪。”禁卫军统领单膝跪地请罪,低下头去。

    “罢了,若是这么容易查到,也不会容他到今日了。”仁武帝淡淡道,“毫无问题,呵。”

    他显然是非常不满的,在位这么久,暗中不知道养了多少人,论办事能力却没人比得上弱冠之年的濮阳绪,要不然他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可有些事情不能交予濮阳绪去办,那些陈年的埋葬的肮脏绝不能让他知晓。

    “臣等追本溯源,一直查探到了林院首的幼年时期……”禁军统领头皮发麻,生怕下一瞬就脑袋不保,忙讲了一些追查的过程,还着重说了一些能称得上疑点的地方,但因为过于鸡毛蒜皮,很难成为证据判定林院首这个人有问题。

    仁武帝听完之后若有所思,“讨厌吃的东西没人逼着为何会改变口味?”

    “口味?”统领愣了下,但是也瞬即反应过来他是问林院首幼时不爱吃苋菜,因煮熟的颜色艳如血红,“或许是长大了就会……”

    “偷天换日,鱼目混珠。”

    殿内变得安静下来,片刻后仁武帝下了命令,“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统领想开口,可好似被卡住了咽喉,说不出来一个字,甚至渐觉呼吸困难,他低声应了下来。

    仁武帝这才看了他一眼,他喜欢这样听话的人。

    禁军统领手脚冰凉的退出内殿,被门槛绊了下才回了魂,他也是上过战场的将士,手里沾染的血足够染红一弯湖泊,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感到——窒息。

    守在门外的太监总管福安托了一把他的手臂,两人互相见了一个礼,没有一句话的交流。

    而后却默契的转到长廊拐角,禁卫军统领压低了声音,“公公可有法子联络太孙殿下?”

    福安看了眼内殿,“最近新进贡的荔枝蜜瓜是太孙殿下爱吃的,皇上今儿个才吩咐过,让给送几匡去太孙宫。”

    虽然太孙人不在,但是给太孙的东西是一样不差的赏进太孙宫。

    统领立即心领神会,也不多说,刚要行礼又被福安托住了双臂,他微微笑着,“刘统领客气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身为皇上最亲近的下属绝对不能有异常的举动,尽管太孙是皇上最信任宠爱的孙儿,他们也不能直接与他有联系,一旦有,便会被视为存有异心,因为一奴不侍二主。

    这一夜,仁武帝一反常态睡得极其沉,没有噩梦也没有疼痛,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外头日光灿烂,恍然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以为病情峰回路转,熟不知已经严重到要用神仙醉……神仙醉是一味重药,用了会全身麻木,丝毫感知不到疼痛。

    ……

    今年的夏天开始的特别快,一点不给人准备,突然就闷热难耐,不能离宫避暑的一众人不得不强迫自己适应。

    而天一闷热,人就感到难受,吃什么都不想吃,做什么都没精打采。

    沈汀年身披素白宽纱外衣,里头就是单薄的底衣,就在屋里头待着连裹胸都没有穿,赤脚坐在长竹椅上,也大抵是她畏暑,还未到三伏天就开始觉得难熬,想想去年夏天避暑的神仙日子,现在的这个后罩房简直太难了。

    “主子。”碎燕进来,脸色垮下来,“太孙妃那边不见奴婢。”

    “真是欺人太甚。”替沈汀年打着扇的菁菁气的手劲都大了,风呼呼的刮得沈汀年衣衫乱飞。

    “有什么可气的。”沈汀年淡淡的理了理领口和袖子,“陈落那边怎么说?”

    “他说与殿下那边的联络是单向的,只能我们传过去,那边是不回的。”碎燕还是摇了摇头,但是脸色好了许多补充道:“陈公公让人又送了东西来。”

    这个又字就显得意味深长。

    没多时菲菲果然进来了,是一篮子冰镇着的荔枝,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沈汀年还没张嘴,菲菲就忍不住剥开了给她递过来。

    果肉都带着冰块的凉凉的寒气,沈汀年吃了两颗就摆了手,让她们分了吃去。

    她看着铺着冰的荔枝,心中的躁意也被那两颗清甜的荔枝压下去大半。

    这段日子送进来的东西总会出些问题,查一次就有几个宫女遭殃,也只有陈落那边送来的东西是干净的,好比这篮子荔枝是属于太孙的份例,陈落接了之后直送到她这儿,旁人没有插手的机会。

    陈落是太孙宫里只认太孙一个主子而独立于其他人的,连太子妃都轻易请不动他,更别提太孙妃那边了。

    中午的饭后甜点黑枣糕掺了竹汁,沈汀年自己没有吃,给她们了,然后导致吃了两块就肚子疼的躺倒的寒莓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竹汁是大寒之物,其性滑利,如寒莓这种天生体质寒凉的人自然是吃不得,更别提在调养身体的沈汀年,与她温补的药性相冲。

    而相比起这件事,沈汀年更在意的还是都这么长时间了没有濮阳绪半点消息,只晓得人去江南,消息也是传的过去,却没有回传的只言片语。

    漫无头绪的想了一阵,沈汀年抬头看着外头白惨惨的太阳,她在屋里头躲着好歹是纳凉,濮阳绪呢,不会要在外头奔忙吧?

    又过了将近十日,京城依旧炎热无比,雍州豫州一带突发涝灾的急报如夏日惊雷炸响,震的众人措手不及。很快就传来本该回京的太孙殿下改道豫州的消息。

    时间很快就进入了七月,老天爷作弄过江南,又发作过雍州豫州一带,终于想起来北上。

    京城的云蒙山发生了山崩,裂开了几十丈长又无法预测深度的口子,而那原先的皇庄一夜之间被埋了。

    伴随着各处天灾的消息疯狂涌入京城,一股流言甚嚣尘上,盖灾异者,天地之戒也,一人有罪,祸及万夫……简而言之就是说诸多天灾是上天的谴告,当今圣上德不配位,他一人的罪过不能由大周的无辜百姓承担。

    流言愈演愈烈,连沈汀年都知道的时候,养病的仁武帝气的当场呕了血,这一次连神仙醉也没能压住他的知觉,足足疼了一晚上,那好不容易养回来的精气神就这么没了。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偏偏吊着一口气要等濮阳绪回来,日日守在病榻前侍疾的太子比他的脸色还要一日差过一日。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然而这反过来却好像没那么不合理,太孙宫被封的前半个时辰,陈落领着两位伶俐的小宫女来了后罩房,天公作美,下了一场久违的大暴雨。

    行走的宫人们连伞都撑不住,勉强遮着也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身子,沈汀年就是顶着狼狈的妆容穿着宫女的衣服出的太孙宫。

    “婕妤娘娘,如今整个宫里最不引人瞩目的地方就是如意苑,这一处废弃的院子眼下是安全的。”陈落引着沈汀年和菲菲进了门,也不急着往里头去了,“不到万不得已请娘娘勿要出门,自会有人送来衣食。”

    “先别交代这些了,陈落,我只问几个要紧问题。”沈汀年打断他,语气略急,“乾清宫那边可还有余地?”

    陈落惊诧至极,没想到她能猜到是乾清宫,刚要否认,沈汀年却冷了脸,“太孙走时没有交代,你们难道真要袖手旁观?太子若逼宫成功,你让太孙回来如何自处?”

    陈落脸色大变,似不认得沈汀年后退了一步,看她的眼神透着戒备,“你如何知晓——”

    “愚不可及!”沈汀年被他的态度刺的更生气了,“这世上只有父训子,还能子训父?能废黜太子的只有仁武帝,他若是死了,太孙就更不可能名正言顺继承大统。”

    太子能走到弑父这一步,就决计容不下太孙了。

    到时候父子相杀,就是成功了,也背负污名……想到这一层陈落如芒在背,冷汗淋漓,他语气冰寒:“他不敢动殿下——”

    “那你急匆匆的把我弄出来做什么?”

    “防患于未然,不能让娘娘置于险地。”

    沈汀年气笑了:“你也知道是险地。”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多费口舌,“至少也要让太孙见他最后一面,不管结果如何。”

    陈落闻言低下了头,肩膀也垮了下去,他何尝不知道太孙对仁武帝的感情,可人与人之间的立场是不一样的,太孙在情感上割舍不掉,他们却不能,一日不登顶,就会有跌入万丈悬崖的可能,他们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