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参商相离

作品:《将军追妻火葬场

    [八一中文网 请记住www.81new.com 手机版访问 m.81new.com 绿色无弹窗]

    这些日子他不回家。

    七八日来,他命澄瑛出城,千里日行,沿东境一路寻途中府衙驿站。

    当年,圣旨假召,一路出京,沿途必将如真传旨的官令一般,在府衙驿站歇脚。

    他焦头烂额的面对当年所有战事详报,毕竟是陈年旧事,查起来困难重重,繁琐复杂。

    那人敢假传三道圣旨,必定也有一手遮天的权力,且不亚于他。

    果然,蛛丝马迹难寻,府衙驿站来往详录中,关于此事痕迹尽数被抹去,一时之间,他失了分寸。

    他不敢睡,只要阖上眼睛,尽是琬儿满脸是血唤大哥救命,或坠入崖底的惨烈悲壮。

    一时,愧疚难当,梦魇蒙心。

    往日冷静自若,稳如泰山的男人着了心魔的道,素日固若金汤般的强悍毁于一旦,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或是日日噩梦缠身,亦或是什么占据了理智的上风,似是邪祟侵入心脉,摆脱不掉,挣脱不开,无时无刻地死死捏住男人埋藏于心底最深处的敏感脆弱。

    他亏欠,亏欠父亲临去战场前的嘱托,亏欠姨娘弥留之际的托付,亏欠种种一切。

    满脑子只想着赌一把,赌那人接下来的动作,三天,他只要三天。

    终究孤注一掷,为了一出戏,舍下她,赔上她腹中胎儿的命。

    直到,平晟坊差人至将府,送来那条满是血的雪缎流沙烟云裙。

    顷刻间,某种情绪于男人眸中崩溃震荡,犹如天塌地陷的飞沙走石,望不见的沙砾滚石夹杂于狂风中呼啸而来,锋利尖锐地重重砸进血肉,嵌进骨髓,撕扯着胸膛阵阵剧痛。

    猛地,喉头一甜,一口血喷涌而出,覆盖于那件烟云裙的血迹之上,与此同时,似是什么从他心底强行抽离,散去,化为乌有。

    灵力法术在凡人身上第一次失去效用,男人眼前一黑,直直昏过去。

    再睁眼,他提刀,来要人!来偿命!

    ——

    屋内,女人撑起精神稍作梳洗,娇媚美艳的面庞憔悴无甚血色,北藏女子的深邃瞳眸中毫无瑕疵,空荡无灵。

    她仍然美得勾魂摄魄,风华无双,女人皮相生的极好,人间无此姝丽,非仙即妖。只是太过虚弱,遥如镜花水月,轻轻一碰,便碎了。

    师兄差人为她送来吃食,摆了满满一桌子,尽是些党参乌鸡类的补物。她只是淡淡然坐在桌旁,卷睫微垂,毫无胃口,听着门扉开后轻阖,她知来人是谁,却不抬头,只是气虚地抬手指指对面的椅子。

    “坐吧。”她声音弱如游丝,却如千斤坠撞入男人心尖。

    平晟坊的厢房富丽宽敞,大圆桌摆在中央,衬得上达官贵爵的阔气。桌旁只有两张椅子,面面相对,是她故意叫人摆置的,她心生恐惧,不愿挨他太近。

    两人之间仅一张桌子的距离,却远如相隔千山万水。

    男人敛声屏气,眸光死锁着她的脸,这不是他能掌控的局面,也无他开口说话的资格,只是听话的坐在女人对面,等待她接下来的审判。

    白纾姮双手在桌下纠紧,美眸垂帘,不温不火,语气中是淡漠疏离:“琬儿的事,查的如何?”

    她总要问,问问她的孩子,死的值不值得。

    男人黑沉沉的瞳眸宛若一潭死水激荡开去,目光炯炯的盯紧她有些消瘦的身形。推开房门前,他预想过这场谈话一切可能的开始,却独独不曾想到,她开口,问的是琬儿。

    男人薄唇翕动,他依旧感激,她还给他说话的机会,可千言万语堵在嘴边,他喉结上下一滚,音色嘶哑,低低唤了一声:“姮儿......”

    白纾姮不再纠缠,想来自己是问错话了,这是苏门的机密,她是外人,没她问话的份儿。

    姮儿不过多纠结,以后再糟心费神,也与她无甚干系了。她当着男人的面摘下皓腕间价值连城的上等翡翠玉镯,“这镯子,还你,还请将军代我问候老太君,说姮儿有负她老人家的嘱托了。”

    这次,男人急忙想出声挽留,女人却未给他说话的缝隙,淡然敛眸道:“还有,大婚前,抬至我师兄医馆二十八箱喜礼,我会托师兄尽数还至府上。”

    “不...姮儿...不...”他从喉间挤出字眼,宛若一只受伤野兽的低吼。

    他不要她还,那全是她的,是他该给的,便是命,他也给得起。

    不什么呢?姮儿抿唇,她不关心,也不问,只念着赶紧将自己与眼前这个可怕男人的关系断清楚,这次要孩子的命,下次大抵要她的命了。

    谁不惜命呢?她熬了一千年才修得人身,不该在中原异乡,和眼前如此可怕深沉的男人手里断送。

    姮儿垂首,只是将目光定于桌央的乌鸡汤,她不多看男人一眼,日后不复相见,何必记着他的模样,再给自己心里添堵。

    她唇边轻动,声色飘渺,咫尺如天涯,还有最后一句要说:“给我一封和离书吧,休书也罢,起码给老太君一个交代。”

    将府,老太君和蔼宽和,每每牵着她手,待她宛若亲生孙女一般说话体贴。她惦记老人家年岁大了,少为晚辈之事操心劳神。

    苏澄扬闻言,将龙扬刀掉了头尾,龙纹长柄冲向她,刀锋冲向自己,咣啷一声将刀横在桌上,百二十斤的大刀颇长,两头还余出不少。

    她心惊肉跳,若非是小产后身上无力,她早抬腿逃了,流波美眸扫过龙纹长柄上的斑斑血迹,更是渗人。

    现下,非是爱或不爱,是活不活得下去的问题。

    苏澄扬再无法维持表面的沉稳,五脏六腑早已因为女人一心求去的言语绞作一团,他目光炯炯,话如泰山不容置疑:“你想走,先杀了我!”

    姮儿被男人这一番言语举动惊的久久无法言语,她看看刀,再抬首看看他,再温柔和顺的性子,也禁不起男人满口的杀伐。

    她无奈地弯弯唇角,嘲自己胆子小,螓首低垂,看着自己手间的细汗,音若蚊喃,兀自念道:“杀你,杀你做什么呢?好好活着,都要好好活着。”

    为了苏澄琬,他也要好好活着。白纾姮可不想造孽,免得恩人给自己托梦,埋怨自己夺走她如此好的大哥。

    “回家吧,姮儿,回家你好好休养。”苏澄扬心存一丝希冀,他心疼女人此时此刻的宽厚,沉声道:“孩子,孩子还会有的。你想要什么,你说,我都给。”

    孩子?他竟还有颜面提这样的话?

    白纾姮笑出了声,嘲笑自己,也嘲笑他,到底是多荒谬的因果缘何,老天竟能让自己遇见他。她面无一丝波澜的瞧着他,仿佛从未认识过他。

    她平静的望着他,言语间不乏对他的死心绝望,道:“和离书,除此之外,你什么都给不了。”

    再回去过这种日子吗?苏澄琬永远活在他心里,从来就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只是她醒悟的代价太大,赔了孩子,赔了身子,赔了心。

    素来临危不惧的男人惧怕女人眸光间的浓重阴霾,他慌张解释:“姮儿,事出有因,我们回家,我再细细解释与你听......”

    话音未落,白纾姮摇摇头,漫不经心地拒绝:“不了,这是你的家事,我不想过问。”

    你的...家事。这四个字怼得他哑口无言,是他,是他先瞒得密不透风,那还能强求她听下去。错了,苏澄扬知道自己不该提,直到此时此刻,他还心存侥幸。

    他了解,他的夫人心肠软。她生气,埋怨,不理会,都理所应当,都是他该受得罪。

    “苏澄扬,你只是欺负我心软,想着哄哄我便跟你回去了。”白纾姮一眼看穿男人心底,她将话摊开到明面,慌得男人冷汗涔涔,“再心软的人,被欺负的次数多了,心肠就硬了。实话说,我本该是恨你的,但真正见你的这一刻,我又不恨你了。”

    白纾姮瞥过眼,望向窗外浓重夜幕,星光隐没,缓缓道:“你很可怜也很不容易,从小到大,你背负了太多,从未为自己活过。你做了太多决定,却连自己妹妹和亲,都无法干预。说真的,我有时会想,若苏澄琬现在还活着,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

    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之间,将毫无关系。

    苏澄扬被这一不堪想象的状况心中一惊,蓦然心慌,若当真如此,又该如何?

    她轻叹,用旁观者清的口吻说道:“你们人啊,太贪心了。近在咫尺的幸福美满可以不要,却独独为那些逝去的执念不舍。你不愿亏欠,却独独亏欠我,你不愿放手,你以为此事事出有因,我定会谅解,你算定了我心软,也罢,你征战多年,再大的局,再大的阵,都死里逃生过,又有什么事是你算不准的呢?”

    不!不是如此!他哪里有她所说的那么...不堪又无耻。

    “苏澄扬,放过我吧。”她回过头直直望入男人眼底,凄哀悲凉,“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放过我,你为你的执念活着,为何要拖着我一起下地狱呢?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她哪里有错,错的一直是他,苏澄扬亏虚心慌,她平静无波,话里言外之意,皆是要他放过 。再愚钝之人,都听得出,她对于这段关系的劳心伤情,不想再对他抱有任何一丝期待。

    男人惶恐,摇摇欲坠,急忙出言挽留,否认她说的事实:“不,姮儿,不,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样都随你,只是...别离开我...求你...别离开我。”

    苏澄扬阖眸,不敢承认姮儿说的话,他的确可怜,不曾一刻为自己过活。

    只有她,是他为自己做的决定。

    女人笑了,笑得凄怆悲哀,又似是讥讽,这个男人永远在做这种后悔莫及的事情,不厌烦吗?她看腻了,也不以为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你折磨你自己就够了,别再折磨我了。”心如死灰,复燃只会烧死自己,她一字一句地道:“苏澄扬,我,不要你了。”

    [八一中文网 请记住www.81new.com 手机版访问 m.81new.com 绿色无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