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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里暗蓝色的河水安静得宛若死去，月亮冷漠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进河水，被淹没头顶。

    “怀梅——”

    苏拂衣豁地睁开眼，整个宿舍只有几缕从窗外挤进来的月光——

    没有河，

    也没有怀梅……

    “干嘛啊……讨不讨厌？”对床的杜明秀迷迷糊糊嘟囔了这么一句，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过去。

    苏拂衣却睡不下了，自从怀梅那事以后她连着好几晚都在做同一个梦，梦到怀梅义无反顾地、面带解脱地走进了村东的那条河里，苏拂衣的第六感在疯狂地报警，告诉她这个梦并不只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产物。

    她慢慢回想书里的一点一滴，想找出一点和怀梅有关的事情。

    没有——

    一点都没有。

    书里不曾出现过一个“怀梅”的女人。

    然后，她开始整理原书的情节，从兔子玉坠以后，男女主感情升温，没过多久尚雪到镇里买东西遇到霍擎倒卖东西，季明安被打断腿，尚雪找霍擎理论，然后在镇里遇到当官的揭发霍擎，在霍擎逃离刘家村以后，没过多久两人在季明安家里的运作下也离开了刘家村，开启城市副本。

    苏拂衣抬手敲了敲额角，这一段她好像忘了什么……

    她记得书里好像是发生了一个事，可无论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一个什么事，说起来，原身是在季明安断腿十多天以后被村里人捉女干在床，被逼嫁给了刘实。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指尖缓缓划过粗糙的墙面，怀梅的事暂时拿不出头绪，而现在，最要紧的是让霍擎这段时间别去镇里倒卖东西，毕竟，她能帮到霍擎的也只有这么点东西了。

    她再没睡过去，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到了天亮。

    起床的号角声响了以后，就是每天照例的刘宝珠的播音，和往常一样，播的都是一些上面的思想以及给大家灌灌鸡汤，让大家好好做工一类。

    杜明秀一边听一边直乐：“这什么别扭的口音？不洋不土的，她要是只讲方言或者能说一口正宗的普通话就算了，这一半方言一半普通话的，这多可乐，胡期说他以前是镇上的语文老师，我听他说普通话说的挺好，这是他没教好还是刘宝珠没学好呢？”

    “你最近怎么天天念着那个胡瞎子，你该不会想和他处对象？”林然然忽然问。

    “你这瞎管别人事的毛病是不是好不了了？”杜明秀拿过桌上自己的脸盆，扯下帕子丢在盆里，“你是不是说话都不走脑子？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在这破地方过苦日子还过的甜滋滋的，我是迟早要回去的，说起处对象，你天天追着黏着周千鹤的样子真丢人。”

    说完，端着盆出去打水。

    这段时间林然然没少被杜明秀怼，不过这人倒是很有越挫越勇的劲头，一直坚持不懈的找杜明秀的不痛快，然后又被杜明秀怼一遍。

    苏拂衣利落收拾好自己，出门往霍擎家去了，霍擎家的门开得很坦荡，就跟这屋子没人住一样。

    据她了解，霍擎是刘家村唯一一个真正做到夜不闭户的人，就连隔壁的胡期睡觉前都会记得把门拴上。

    可是霍擎不会，究其原因，苏拂衣觉得有两点：一是因为他凶且不讲理，没谁这么要钱不要命去偷他家的东西；二是因为霍擎家真的是又破又烂，没一点被偷的价值。

    上次她来的时候心情太复杂，并没有注意过霍擎的家到底怎么样，现在这一看真是——开了眼界。

    整个院子跟门口的自留地很好的保持了一致的风格，杂草于石块同在，院子左侧放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有些年头的旧凳子，她望了眼还紧紧关着的卧室门，坐到凳子上撑着下巴想事情。

    霍擎在那天提醒她的时候提到了胡期，杜明秀说胡期是意外瞎的，可是没谁知道这个意外是什么。

    霍擎知道，但是她问不出来。

    周千鹤也知道，不花点功夫她也问不出来，不过这点功夫怎么花还得仔细想想，别弄巧成拙，意外惹到周千鹤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想着，苏拂衣头顶一沉，她就立即跟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身后的凳子被她带倒，拌了她一下，苏拂衣整个人就直挺挺地扑进了霍擎的怀里，为了稳住身形，她的双手还紧紧地搂着霍擎劲痩的腰。

    苏拂衣单身十九年，除了她爸以外还没和哪个异性离得这么近，她被着突如其来拥抱吓了一跳，愣了好几秒才想起从霍擎怀里爬起来。

    等她看清霍擎现在的样子，才发现被吓到的人不止自己一个——霍擎双手还维持着刚才虚虚搂着苏拂衣腰的动作，目光有些飘忽，表情倒是很淡定，不过耳尖红得过分。

    她眯眯眼睛，突然就起了个坏心眼，她单手搭在霍擎肩上，略略靠近他，声音放软，语调绵长：“在想什么？”

    霍擎垂下眼帘，对上她盈盈的眼，像被烫到一样躲开了她的手，目光闪躲就是不看她，“你，你怎么来了？”

    他这样子比他平日里看着可爱多了，不过正事要紧，苏拂衣收敛继续逗他的心思，斟酌了一下言辞，然后说：“霍擎，这一段时间你能不能别到镇里去做生意了？”

    霍擎眼尾一挑，刚才那点羞涩全没了，他问道：“为什么？”

    “这个……”苏拂衣屈指点在桌面上，“我们宿舍的那个叫杜明秀的女知青家里人是机关单位上的，在上次给她写的信里提了一句最近镇上有人要来查这个事，我们俩不是合作关系吗？我当然得提醒你一句。”

    “合作？”霍擎重复了一遍，低笑了一声，“她家里人为什么要在给她的信里写这个？”

    “随口提到，也就说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的？”

    “她说的。”

    霍擎轻飘飘看她一眼：“说实话。”

    “我既然说了谎话你就知道实话是不能说的，”苏拂衣直接说，“况且我又不会害你，你要相信我。”

    “……”霍擎认真盯着她看了一会，缓缓点了一下头。

    两人又聊了两句，霍擎要去支书那里领工，询问了一下苏拂衣要不要同行，苏拂衣拒绝后两人告别分开，看着霍擎走远，苏拂衣直接去敲了他家隔壁胡期的家门。

    令苏拂衣感到意外的是——开门的居然是杜明秀。

    她手里握了一把瓜子儿，一边磕一边问她：“你怎么也来了？”

    “杜知青，是谁啊？”

    “苏拂衣，和我一届来的知青，”她说着退开一步，“进来吧。”

    苏拂衣跟着她一起走进院子里，在看到胡期的时候苏拂衣第一反应是他是能看到的，那双眼并没有如她想象的一样雾蒙蒙地蒙上一层白雾，反倒是十分清澈，跟没一个眼睛正常的人都一样，可是当他对着错误的方向点头打招呼以后，苏拂衣才真正意识到他是个瞎子。

    她在心里叹了一声可惜，这么一双眼睛看不见的确是很可惜的。

    虽然眼睛瞎了，苏拂衣却能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地生活，院子很空但是很干净，他把自己也打理得很得体。

    “苏知青。”

    “胡同志。”

    “苏知青有事吗？”

    苏拂衣犹豫看了眼一边的杜明秀，杜明秀吐掉嘴里的瓜子壳，“看我干嘛？先来后到懂不懂？哎，胡期，那故事你还没给我讲完呢，然后呢？那个将军为什么没有回去？”

    “也没什么事，你们继续讲，那我先走了。”苏拂衣对这两人点了下头，告辞离开。

    “莫名其妙，”杜明秀吐槽一句，转头又开始催促胡期，“快点啊，继续讲，听的正起劲呢。”

    “他死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所以没有回去。”

    “啊？”杜明秀一瞬间嗑瓜子的心情都没有了，她把瓜子放在桌上，自己苦闷了一会，任性说：“不行，他不能死，他妹妹还在家里等着回家呢，他们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要是哥哥死了，妹妹一个人怎么生活？她才十二岁，你必须让将军活着回去。”

    “可是，故事里面将军就是死了。”

    “胡期！”她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我不准，将军不许死，他要回去照顾他的妹妹，他们说好的。”

    胡期一向温和文雅的脸上多了一些阴影，“不是所有约定最后都会完成，多的是无疾而终的约定，杜知青，这只是一个故事，你何必这么当真？”

    “哼，写出这种故事得人一定和你一样是一个铁石心肠、不讲人情而且还不遵守约定的一个人！”她起身对着胡期张牙舞爪地做了几个鬼脸，“我再也不要过来找你了，你自己听你那些烂透了的故事去吧。”

    说完，跟刚打完一场胜仗的斗鸡一样昂头挺胸地离开了胡期家。

    “嘭——吱嘎——”

    听着门关拢颤抖的声音，胡期放在膝上的手开始颤抖，他两只手按在一起，调整呼吸控制自己的心情，许久，他才停止了颤抖。

    他摸索着抓到了杜明秀刚放的瓜子，一颗一颗拨开，一粒一粒堆在一边。

    瓜子仁渐渐堆成了一个迷你版山丘。

    然后——

    胡期横手一扫，瓜子仁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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