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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梅面上的笑不自在了一瞬，她低下头把衣袖扯上去，遮住青紫的半截手臂，轻轻地摇着头，眼神依旧温和：“没事，不小心的。”

    不小心能不小心成这个样子？

    苏拂衣抿着唇余光扫到怀梅的丈夫身上。

    这批来挖淤泥的，除了苏拂衣个个都又高又壮。

    怀梅的丈夫在这群人中并不算打眼，国字脸，五官平凡，反观怀梅，虽然算不上特别漂亮，但也是眉清目秀，气质温柔，任谁都不会把这两人想成一对夫妻。

    这过于怪异的组合也是苏拂衣注意到他们的原因，她听怀梅的话本以为这两人是一对恩爱夫妻，现在——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怀梅这伤就是她那个丈夫给打的。

    不过怀梅不愿意多说，她也不多问。

    连着几天，每天怀梅在中午的时候都会过来给她丈夫送饭，苏拂衣偷偷观察了下，发现怀梅丈夫瞧着是凶了点但对怀梅却还算不错，看不出来是能动手打怀梅的样子。

    直到——

    “啪！！！”

    手掌和脸撞出的声音让本来靠着树快要睡过去的苏拂衣顿时清醒，她睁眼见着前面本该在上工的人围在一起，而刘宝珠居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远远避着，装作没看到。

    她疑惑地直起身，往那边张望。

    “你个丧门星、狐狸精、不要脸的贱蹄子！你要不要脸！天天往外跑什么跑？！你男人出来做个工你还要天天跟着跑，你是不是缺了男人会死？！”声音拔得高高的，像是在吊嗓子，“你愿意天天往外跑也不愿意在家里照顾照顾你小侄子？！我宝贝孙子现在生病都是你克的！你个丧门星，断我家海子的香火就算了，还要克死我孙子，老娘今天就打死你个不要脸的。”

    苏拂衣慢慢走近，从人群缝隙中她看到了怀梅被她丈夫紧紧抱在怀里，她上次问路见到的那个高瘦婶子正对着他们俩拳打脚踢，用足了劲，尽管有邓海护着，怀梅还是挨了不少下。

    “麻烦让一下，”苏拂衣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走到人群中间，抬手挡住怀梅婆婆要又要打在怀梅身上的一巴掌，她把怀梅和邓海往自己身后推了推。

    曹金月见到拦住自己的就是那个和霍擎有一腿的知青，怒气更甚，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苏拂衣，骂道：“是你这个小女昌妇，你给我滚一边去，别以为霍擎是你男人你就横，婆婆收拾媳妇天经地义的事，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了，呸——一路货色。”

    “你再说一遍？”

    苏拂衣右肩一重，霍擎单手放在她的肩上，脸色阴沉地盯着曹金月。

    “我说什么了我说？我骂自己儿媳妇不行？”

    “呵呵，”苏拂衣讽刺笑了下，她拿下霍擎的手，“婆婆骂儿媳妇是天经地义？婆婆打儿媳妇是天经地义？你tm哪门子的天经地义？我们华国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天经地义？那一条法律规定的？别说是你们老邓家的法律，我不想听。”

    苏拂衣在现代的时候也长了一副漂亮皮囊，和她现在这张脸是同一挂的，平日里看着就是个脾气好又软糯的受气包，所以苏拂衣小学初中没少被班上的女生明里暗里欺负，为了保护自己，在中二的那些年里，苏拂衣也是一个生气能提着板凳砸人头的那种不良少女，后来被她妈和她爸联手治了加之后来发现动手打架什么太没牌面，她就改变了策略。

    在高中前两年，她凭着一张嘴怼哭过无数个试图对她世界观做出改变的心机女表，第三年，经历魔鬼高三以后，她有一种看破红尘的脱俗感，简称——佛了。

    只要没有触碰到她底线的东西她都不放在心上，当作没发生过，但是，只要触碰到她的底线，她就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你爹始终是你爹，很不巧，曹金月这行为就是在她的底线上跳魔鬼的步伐:）

    她双手环胸，微微抬起下颚，端出自己曾经和别人撕X的架势：“你说谁横？你跟谁横？虽然，我尊重所有劳动人民，但是你这种素质能拉低平均值的人，配不上我的尊重，做个婆婆瞧把你优秀的，看着你，我差点就以为大清还在，你儿子高高在上千秋万代做着皇帝，邓海要是真的断了香火，相信我，绝对是你这太缺德惹出来的，还有……”

    她转身快步走到怀梅身边，用力拉开邓海抱着她的手，自己扶着怀梅，横眉冷眼，“任由自己妻子被这么欺负的男人都是垃圾，丢进垃圾桶都嫌你弄脏垃圾桶的那种。”

    “你，你……你和小贱蹄子，老娘今天就把你和这个丧门星一起打死！”

    “你打一下试试？”苏拂衣往前踏了一步，“老子告诉你，你今天碰老子一下，你绝对吃不了兜着走，你知道我爹是……”

    她顿了顿，嘴一溜差点说成“我爹是李X”，狐假虎威没有找好措辞真的略微尴尬。

    不过苏拂衣早练成了说谎不心虚的本事，她眨眨眼，继续说：“我爹是谁你知道吗？他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你，我下乡就是来玩的，你见我愁过吃愁过喝吗？头脑不清楚之前先考虑考虑自己能不能承受后果，别到时候哭着求我，我可没什么善心，我就爱看别人惨兮兮的样子。”

    曹金月本来蠢蠢欲动的手顿时消停了，她心里握不准苏拂衣说的是真是假，但是苏拂衣说的不缺吃穿却是真的，在所有人都在为了一口吃的在地里汗流浃背的做工的时候，苏拂衣多数时间都在知青宿舍里待着，这段时间村里人私底下也不是没有讨论过苏拂衣的背景，无一不是身份不俗，没谁想到苏拂衣就是个被发配到乡下的小可怜。

    见她没动静了，苏拂衣低头看了眼怀梅，她左侧脸颊上巴掌印明显，因为曹金月太过用力，她左半边脸都是肿的，她扶着她走了几步，怀梅身子太虚，整个人不住地往下掉，她根本抱不住她，苏拂衣看向霍擎，低声问：“你能背她去李医生那里吗？”

    话音刚落，原本一直站在边上一言不发的邓海走过来抱起怀梅转身就走，苏拂衣拦住他，“你带她去哪儿？”

    邓海垂着头，许久才闷闷憋出一句，“李医生。”

    苏拂衣犹豫一下，把路给他让开。

    “不许去！我家没有钱给她看病！不许去！”曹金月说着冲邓海扑过去，把邓海撞了一个趔趄。

    “你脑子不清醒就自己去河里泡着清醒清醒，”苏拂衣用力扯开她，冲她吼道：“老子花钱，用不着你们邓家的钱。”

    说完，狠狠瞪了她一眼，快步追上邓海。

    李医生见到邓海抱着怀梅走进门的时候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起身指挥邓海说：“把人放到床上，这次伤哪儿了？”

    “……”

    邓海指了指怀梅的脸，肩膀，还有小腿。

    他这副样子看得苏拂衣心里鬼火直冒，她挤到病床前，略略扯起她的衣袖和裤腿。

    “我c……”

    她低低咒骂了一声，这比她那天见到的严重了不知多少，青青紫紫，新伤和旧伤交叠，她松开手，“李医生，你给她看看。”

    她起身看着邓海，对他说道：“我有话和你讲。”

    邓海摇摇头，站在怀梅身边没动，苏拂衣深呼吸一口气，冷着脸走到卫生处外面。

    霍擎正在外面，苏拂衣走近他，问：“霍擎，怀梅和我说她爱邓海，这种人也值得怀梅的爱？”

    “……”霍擎说，“邓海对她不错。”

    “不错？”苏拂衣冷笑出声，“任由自己妻子被母亲毒打这也算对她不错？这种男人不赶紧丢了难道留着过年吗？在这种婆家过年也是遭罪。”

    “有些事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什么理由能让一个男人这么对待自己的妻子，你难道要告诉我怀梅做了什么有违天理的事情？她像吗？”

    “什么原因你没必要知道，这个事到此为止，你不要管。”霍擎严肃了神色。

    “你难道要我见着她活活被打死？别和我什么别人的家事，别和我说什么这是她的选择。”

    “怀梅会忍下去自然有她的原因，有些事，不能拿出来说，”见苏拂衣还要说什么，霍擎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胡期怎么瞎的吗？苏拂衣，现实不是你认为的那样黑白分明，很多东西都在阴影里，为了你好，记住我的话，这个事到此为止，你不要管。”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像是平静冷漠，又像是藏着噬人的风暴。

    他说的胡期就是刘宝珠提过的胡瞎子，那个住霍擎隔壁在门口种了一堆乱七八糟东西的胡瞎子，杜明秀说过，那人以前是镇上学校的语文老师，本来不是个瞎子，两年前出意外瞎的，至于那个意外，胡期没告诉杜明秀，杜明秀询问过老知青，他们都三缄其口，周千鹤给出了和霍擎同样的话，“这个事到此为止，你不要管”。

    丝丝缕缕的寒气钻进她的身体，苏拂衣打了个冷颤，愣愣抬头看着霍擎，“为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事？周千鹤和霍擎都这么忌讳。

    霍擎看着她，声音轻不可闻：“你最好一辈子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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