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作品:《醉后不知天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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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瑾今年四岁了,头上用红绳绑着两个可爱的朝天髻,笑起来的时候圆圆的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双黑眸亮晶晶的,就算是一身简单的素服也掩盖不了她的灵性。

    走路蹦蹦跳跳的,见人就笑,像个猴子一样,但她是个好孩子,很听她爹的话,从来不捣蛋调皮,做为一个女孩子她从来也没有跟别人去爬过树。

    她跟她爹认字读书学礼仪,学得认真。她爹偶尔还教她认认药草,不过对于医学方面她爹也知道的不多,她学得自然也没多少,不过有个头痛感冒划个小伤口什么的,自己也会处理。

    不过这懂事又可爱的小女孩确没什么朋友,大家都有意无意地躲着她,有时她跟她爹在路上走着走着,都会有人悄悄向他们扔石头。而她爹往往看到人也不追究,只是护着她叹气。

    其实这都是因为她姓肖,叫肖瑾,是傅宁的孩子。

    傅宁为肖菡冥婚殉情,不管他最后是活着还是死了,村里人都觉得感天动地可歌可泣。可当得知傅宁从鬼门关回来以后还怀上了,那可就恐怖了。

    村里人都愚昧地说傅宁怀得是鬼胎,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更不巧的是,在肖瑾出生的那一夜,暴雨如瀑,河道里的水上涨,淹没了许多庄稼,不久后山上又滚山石,砸坏了许多房屋,伤了不少牲畜,从村里去镇里为数不多的几条路也被冲毁了。

    傅宁抱着孩子躺在床上还没超过三天,就有人拿着锄头等农具怒火冲冲地来砸门了。

    其实一切都是巧合,都是天意,有没有肖瑾的出生,这场灾雨都是要在这一年的这一个月这一天要下,天道如此而已,没有谁能够阻挡。

    那些来砸门的农妇们冲进屋里一番乱砸破坏,傅宁看他们没有伤害自己和孩子的意思,就没有反抗,抱着孩子拉起床帐在床上默默得缩在一角,等风波过去。

    外面的打砸破碎声桌椅翻倒声,还有各种人嘴里发出的叫骂声,惊得孩子在傅宁怀里哇哇地哭,傅宁只能轻声安抚,没办法,家里没有女人,谁都能来欺负。

    后来去镇里的路还是傅宁出资修的,他拿那一块金饼换了一千两白银,又舍了一半,不计前嫌的去修葺那些受到破损的民居房屋。

    傅宁良善,他记恩。他还记得他和肖菡两人刚到这里一无所有的时候,帮助他们的不只是白家,张家李家帮他修补过漏水的屋顶,第一次过冬的衣物棉被是钱家谢家补给,那些点滴的温暖他都牢牢记着,即使别人已经忘了。

    这是白田村的一道难关,关系着一年的温饱,傅宁疏财解难,有人感念,但也有人起了歹心,贪图傅宁的钱财。

    道路刚刚修通,肖瑾就被绑了,她们狮子大开口,要六百银,不许他报官,否则就撕票,傅宁左拼右凑,搜光家底,又借了三十两才凑齐。

    肖瑾赎回来后,傅宁立刻报了官,人是在几个月后归了案,可银子回不来了,早就不知道被她们花到哪里去了。

    傅宁如今一贫如洗,还倒欠别人三十两白银,又带着孩子,日子过得不是一般地艰难。

    对于傅宁这种广施的恩惠,大家一般都不会放在心上,肖瑾这个鬼胎他们还是避讳,并且不让自己家的孩子与之接近。

    日子也就这样冷冷淡淡地敖下来,对此,傅宁只是感到心酸与无奈。

    这几日的天气阴雨不定,眼看着要变天,傅宁忙把雨宁送回家去,留肖瑾在家。

    雨宁姓白,是白启与许情的女儿,比肖瑾小一岁,两人很玩得来,白家人待他们还是一如既往,肖瑾见到白启姨啊姨啊地叫得甚欢。

    村里没有私塾,傅宁便是两个小鬼的启蒙先生。想到以前,白启和肖菡小时候也是他带的,心里一阵唏嘘。

    白启和许情对自己的孩子都一致比较严厉,所以可怜的小雨宁只能在先生这里求亲亲抱抱,对于这样溺人的孩子,傅宁也是喜欢地紧,想到自家孩子,他觉得有些难过,生活压力所迫,他都忙着到处采药,要不就织布补贴家用,没有时间顾得上她,她也比一般孩子懂事,自己乖乖地,不吵不闹。

    “中风…死症…多是风中带寒,其症…口开为心绝…手撒为…脾…脾绝……咦?姨,您又来了。”

    肖瑾小小的身子缩在门槛上一边等她爹回来,一边背她爹今日教的医书,她背得虽然磕磕绊绊,但好在没错。

    雨宁送回去了,白启是和傅宁一起回来的,两人大老远就听到小孩子的背书声了。

    白启两三步跨过来,将肖瑾抱起,呵呵逗弄:“怎的?小妮子不欢迎啊?”

    肖瑾不知道从哪里看的戏文,装得一套一套没大没小:“嘿嘿……小妮子哪敢!哪敢!我看小娘子印堂发——”

    黑……小妮子肖瑾装得忘形,忘了她爹还在旁边站着,还没黑出来,一只耳朵就变了形。

    “…啊,痛痛痛,爹,我不敢了不敢了…啊…姨啊姨啊…”

    其实傅宁也只拧了那么一下,就被白启心疼地抱着躲开了。

    “别别别,小瑾用功,书背得不错,拧她干嘛?”

    傅宁看着这一大一小有些好笑,大的呢对自己孩子可没见这么疼,小的呢也少有见到别人就一副唧唧喳喳怕疼怂样,偏偏她们凑一起了。

    天不只要下雨,还是要天黑了,两大一小都忙着收院子里晒的药材,今晚白启还会在傅宁这里过一晚。

    其实白启不是今天才来的,她已经在这里过了三个晚上了。

    “天黑了,启儿,你回去吧,不用陪我了,她不会来了,我没事的。”药材收完了,傅宁倒了一杯水给她。

    傅宁口中的她是村里卖猪肉的屠妇,她家境一般,父母老迈,快五十岁的人了,依然是无夫无女,孤寡一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对傅宁起了心思,时常在傅宁的房子外走动。

    有一次,光天化日的,她自己就翻墙进了院子,傅宁察觉,拿着木棒撵赶,肖瑾站在他身后摆开架势张牙舞爪呼呼喝喝。这也不能怪傅宁不客气,听说这个屠妇是有欺辱良家男子的前科,为此她还吃过两年牢饭。

    见效果不佳吓不住她,棒子还被夺了去,傅宁忙回身抱着肖瑾躲进屋里,屋外的女人不紧不慢地捶着门,口中说着淫邪秽语,什么做一日夫妻啦就有他一日鱼肉啦,就不必过得如此辛苦啦。

    把傅宁说得像馆子里的人一样。

    后来没有办法,傅宁自己点了房子,引了人来,吓跑了那屠妇。

    本来离得最近的就是白家,但当时白家的人恰巧都不在,许情带着孩子回娘家了,白叔白婶去了镇上采集,白启很早就接了母亲的活,走镖路去了。

    那屠妇可能事先没有打听过,傅宁的先妻是谁,他隔壁住的又是谁。傅宁的先妻肖菡与他的邻居白启是小时候就有的交情,白启现如今可是接了她娘活,是白氏镖局的总镖头,那里头的人可不是吃素的,更何况,肖菡生前也有不少有本事的朋友。

    等白启她们找上门,那屠妇早没了踪影,只剩下她两个年迈老人迷迷糊糊的不晓事。

    白启不放心,这才夜夜守着,这同时也是白婶的意思。

    “我不放心,哥哥,我在这儿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肖瑾今天可能玩什么玩累了,在傅宁怀里自己不声不响地就睡着了,而且额头还有点发热。

    傅宁没太注意,他走进内室将肖瑾轻轻放在床上,细细盖好被子,将床帷拉下,又走到窗边,将窗户关紧。

    目光又不由自主的移到窗边墙上的一幅画,画中是一位箭衣劲装的女子,长长的发用红绳高高束起,斜眉入鬓,眸光璀璨耀眼,嘴角带着浅浅笑意。

    这画中的女子便是肖瑾的亲娘,肖菡。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哥哥,你是不是想她了?让我陪陪你吧,其实……其实我跟她都是一样的,我们都一样的敬爱你。”

    白启靠得有些近,傅宁连她有些急促的呼吸都感觉得到。气氛有些尴尬和微妙。

    从十六岁到二十岁,女子的变化是很大的,无论是外貌还是身形。五年了,自己的身形好像只抽长了一点点,而白启已经压过了他一头。若是肖菡还活着,想必是不相上下吧。

    “你们不一样,你的好意我记在心里,不会忘记。”傅宁转身,抬头迎着她的眸光笑,笑得亲切,这笑容里含着长辈对晚辈的宠溺。

    白启被这目光刺了一下,她突然握傅宁的手腕,追问:“我对你怎样,你不明白?”

    傅宁看了看白启抓着他的那只手,用力抽了抽,没抽掉:“明白又怎样?不明白又怎样?我与你之间没有私情,你不该如此,放开我。”

    见白启还要执着,傅宁急忙道:“你有许情,他很好,你莫要冲动。今日之事,我权当没有发生过,你还是回去吧。”

    提到许晴,白启的手松了,她的眼里有懊悔有痛苦:“阿情的事是我年少冲动,我对不起他,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是他,我最喜欢的就是他身上那种温温婉婉的气质,后来我才发现那只是我害怕发现自己喜欢你的借口,阿情他……有些地方真的很像你……”

    “住口!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许情他待你全心全意,既然是你求娶的他就不要负他,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全都会忘记,而你,你是个七尺女人,做事情要有担当,不管我是什么想法,你都不能再有什么想法。莫要让人看不起你。”傅宁很少对别人这样急颜厉色,他只是害怕白启犯糊涂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哥……我——”我也不想,只是一听说你有事,我就会惊慌失措,做事完全没有方寸,“我常年对你朝思暮想,已经快走火入魔了。”

    “够了!”

    “不够。”白启常年按耐的情丝在傅宁一再的拒绝下爆发了,她几步靠过去将傅宁牢牢锁在怀里。

    呼呼的狂风夹杂着树上落下的枯叶穿堂而过,门窗一阵哐哐乱响,是要下大雨的节奏。

    “阿宁,就允我一晚。”她将傅宁紧紧揽在怀里,傅宁很瘦,像是院子里晒着衣服的竹杆,抱在怀里有些硌人,她很心疼,“你允我吧,我会保守秘密,不会坏你名节,小瑾……小瑾我当她如雨宁一般。”

    傅宁快被她气笑了,他试了几下,女人的力气很大,他挣脱不开,于是他对着白启的肩膀狠狠地咬,白启吃痛,松开他退到一边,一双眼睛泛着泪花,很委屈地望着他。

    看来是咬的力气用得太大了,傅宁咳了两声,心里很懊恼,觉得白启这次做的真的很过份,竟然逼得他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因为害怕学小男孩咬人,想想都觉得脸热。

    “你别这样,我真的只把你当妹妹看,况且你与肖菡自小一同长大,情同姐妹,你这样做,又如何对得起她?”

    “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不起她,但若是她还活着,我定要与她争上一争。”

    傅宁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再看白启,他看着肖菡的画卷径自走过去抚摸画中人的眉目,柔情几许:“没用的,在我心里有她没你,你争不过。”

    “是我明白得太晚——”

    “不,不是你明白得晚,而是从一开始就没可能,爱上一个人不容易,我的心太小,容不下两个人。况且,我不好,我还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我……”

    那件事是傅宁一辈子也无法释怀的噩梦,想想都忍不住浑身发抖。

    “快下雨了,你回去吧,对许情好一点,他是你明媒正娶的夫,另外,张屠妇的事,谢谢你。”

    那天两人把话说得很开,傅宁当头棒喝给了一个明明确确的回复,虽然无情,但也算了断了白启本不该有的歧恋。

    傅宁第二天就听说白启消失了,白婶和白叔都着急地不行,后来许情从娘家回信,信中说妻白启不知何故整日愁眉苦脸,去友人那大醉了几日,想来妻是有何事郁结于心,问寻不得,现下情正带着她正四处游走散心,十日后便回,勿念……

    要放下一段感情不是那么容易的,傅宁能想象这种滋味,很苦,就像他怀着孩子的时候苦等肖菡回家一样,这种事只能等她自己放下,有温柔的许情陪着,想必她也没那么难敖。

    白启不在的这段时间,傅宁家又发生了件大事。

    肖瑾病了,病得很严重,是大病,但好在还有得医,只是药方中有一味药极其珍贵,他们小地方没有,这一味药叫血火珠,是海外番夷的一种植物的种子,价格不菲。

    里津,天子皇城,物富民丰,万罗归一,傅宁相信那里一定有可以治好肖瑾的血火珠。

    去里津换了陆路还有一段水路,傅宁抱着四岁的肖瑾正在这段水路的船上。

    肖瑾患得是寒疾,这次病情来势汹汹,全身冰凉,皮肤青白发紫,严重的时候,浓黑的眉头上还会结一层冰雾,好在神智还算清醒。

    这是艘客船,船很大,有很多独立的舱房,价钱公道,可是傅宁还是付不起,这几年,他都是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拼命地织布和采药卖药材养家和还债,手头很紧,现在是能省则省。

    这次去里津治病,他是卖了肖菡生前送给他的那条灰毛狐狸围脖。

    好在还有一间舱房,是专供有病的客人煮药的地方,现下没什么人使用,加上肖瑾的药盅,共只有三个。傅宁还要在这条船上坐两天,白天他带着肖瑾在甲板上透风,晚上他便在这间药舱里找了个地方抱着肖瑾休息和过夜。船上很多地方对客人都是开放的,包括做饭的地方。

    有时间他也会留意他旁边另一罐药的火候,因为他发现,这间小舱房里的三罐熬药的火炉,除了自己的,还有一罐没人照看,总是会熬干,不知道主人家太懒还是忘了。

    到了晚上,那一罐药他看熬的差不多了,便拿起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晾着,等主人家自己来取,他想着把药放在旁边,凉了总比熬干了好。

    肖瑾的这个病畏寒,傅宁现在正熬的这盅药不能根治,但有缓解的作用。一早一晚两次,气味艰涩,味道苦比黄莲,肖瑾即使因病冷得舌头发麻也喝不下去。

    舱门一关一合,有人进来了,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一身墨色绸衣,胸前衣襟上垂着一块墨玉,在昏黄的烛火下泛着一缕深邃的幽光。她面容白皙娇好,一头写意的墨发一半深深地垂于腰际,一半以一根黑白相韵染的云玉簪大方地盘起,气质冷冽雍容,一看便知不是一般人,非富即贵。

    傅宁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径直朝桌上的那盅搁置的药罐走去,神情冷漠,怕她误会,连忙解释:“姑娘放心,药已经熬好了,刚拿起来,还是是烫的,再熬就过了。”

    其实是傅宁自己误会了,那个女子不是冷漠,她只是生病头痛了神情恹恹而已。

    “嗯!谢谢。”这个女子有自己的个性,她每次出门除了办公事之外,她都不喜欢有人跟着伺候,有时候宁愿麻烦自己。上船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吹了风,她有些犯头痛,又总是不见好,这罐药她熬了两天,自己又没心思照看,总是熬过头,这次还是第一次喝到口。

    药烫,倒在碗里还在腾腾冒烟,她吹几下喝一口,慢慢也就见了底。

    那女子回应他的声音有些冷淡,傅宁听着觉像是撒落在玉盘里的黑白玉棋子,好听,却没有情绪。女子站的位置离他有五六步距离,傅宁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很高,很挺拔。

    傅宁见女子没有因为他的擅作主张而发难,便没再理会她这边,他还在想着法子哄肖瑾喝药,他手里的那碗药,还剩着大半,肖瑾怕苦不喝,傅宁为了哄她喝药,自己反而喝了不少,药是放得越凉越苦,且肖瑾的精神也越来越差,看着是要睡着的模样,傅宁心头着急。

    喝完药,女人的视线又在傅宁这边定格了几秒,然后漠然地转身出去了。

    夜晚从水上吹来的风有些凉,药舱里不是很避风,傅宁见孩子对那药实在很抗拒,便放弃了,且药已经凉了。他起身将剩下的汤药又倒回药盅里,准备在天亮前熬最后一次,明天他们就要下船了,肖瑾畏惧药苦,要想个法子,不知道这船上有没有甜的东西可买?

    见肖瑾小脑袋对着木板一点一点地点头要睡,傅宁便拿着一件厚一点的大衣将孩子裹着横抱着找了个相对避风的位置靠坐着,坐好后,他腾出了一只手用力揉捏着自己的额角,这几天赶路坐船,他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额头胀胀地疼。

    没过多久刚才那女子又回来了,并且向着他这边走来。傅宁的额头上的手还没来得了人放下,一包四四方方的黄纸包着的东西就停在他了眼前。

    女子弯着腰,一手递着东西,一手撑着膝,整个人是向着傅宁倾斜着,姿势略显亲昵,女人没注意,她看眼前这个男人愣愣地不接,她便自己开口解释,声音比刚才平和许多。

    “这是景徐楼的蜜枣,送你,应该对你有用。还谢谢你帮我看着药盅,我现在头好像没那么疼了。”

    说完女人又将东西往前送了送,见对方不言不语地,也没伸手接,她便又在男人的面前蹲下,将东西轻轻放在包裹着孩子的大衣上,她对着这个陌生男人难得的露了一个笑,见对方没有拒绝,她便起身准备走了,在将跨出舱门之际,她像是想起什么,回过身对着傅宁颇有些难为情地请求:“我看你是在这过夜吧,明天能不能再帮我看着那盅药?像今天一样,放在旁边晾着都行……”

    男人像是刚刚经历什么,神色有些奇怪,女人有些不能确定他刚刚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准备就此做罢之时,那男人终于回应她了,回应得很轻,很温柔。事后想想,连声音也是很好听的,且在她蹲下来之时,又好像别有一种味道在鼻息间萦绕,淡淡的,很好闻,是药香,来自那个陌生男人的身上。

    傅宁刚刚确实被一些事情绊住了心神,在女人身子倾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女人胸前垂挂的墨玉,这次,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块价值不菲的古墨玉,玉面是盛开的莲花纹样,清新圆润,取天然之形势,得天然之形貌,这就是当初肖菡为之丢掉性命的那块墨莲玦。

    心神震荡之余,女子又蹲了下来,女人的眉稍眼角,女子微笑时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恍惚间,他好像在那个女子的身上看到了肖菡的影子。此时,怀里的肖瑾迷迷蒙蒙睁了一下眼,连孩子也恍惚认错了人,以为是画中的母亲,还喊了一声娘。

    孩子神志朦胧,叫得极轻,女子又刚好起身离开,没一自听到。傅宁怔住了,不过女人最后的请求,他还是听到了。

    女孩子从十六岁到二十岁的变化是很大的,他不知道他的肖菡若是还活着,能长到这么大会不会也是这般模样,那女子的一笑勾得他即心痛又心酸,柔肠百转,这若是肖菡的请求,他怎么会不答应呢?

    第二天早上,肖瑾就着蜜枣终于肯喝药了,傅宁松了一口气,他们很快就要下船了,下船后还要赶几日路程,路上就未必有这样适合熬药的地方。另外,女子托她照看的头疼药,已经熬好像昨天一样放在桌上。

    傅宁没想到他还能看到与肖菡生前有关的东西,更没想到拥有这件东西的女子,样貌与神情都还颇与肖菡相似,这真是不由得让人感慨与无奈。

    其实那个女子的名子与肖菡也很相近,姓崔,单名一个荷,菡与荷都取莲之意。

    傅宁抱着生病的肖瑾下船以后,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可他没有想到,未来他们还会在里津城相遇。

    彼时,崔荷早已经不记得这条船上好心帮她照看药盅的男人,并且还因为一些误会,对他是百般刁难看不惯,几次断他生路,可傅宁还记得曾经送过他蜜枣的这个女子,且这误会还是因为他好心收留这个女子而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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