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作品:《醉后不知天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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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院坐落在某处不知名的林间,夜晚的林间清冷寂静,但往往静得不够纯粹。不远处就是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溪,哗哗地响彻昼夜,传进人耳里会有一种清凉之感,带着悠悠禅意洗涤人心。也有或远或近的唧唧虫鸣声。到早之时竟还隐隐传来了鸡鸣声,男孩睁了一下眼,看了看天色,能勉强视物了,但看着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他打了个哈欠,在阴影中下巴抵着女孩松软的头上继续睡了。他以为那惊醒他的一声鸡鸣是他太累太困产生的幻听。

    先清醒的是女孩。时间已经接近正午,外面的天晴的正好,阳光熹微,照得卧居里透亮,女孩是被饿醒的,同时也有点是被硌醒的。她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是靠在陌生男子怀里睡的,他的胳膊还在自己脑袋下枕着。硌她的就是那条覆在白衣的胳膊,那条胳膊太细太瘦,隔着宽敞的衣袖起身看,基本看不出什么起伏。衣袖的尽头齐齐地弯曲着几根手指,莹润白皙,干净秀气得可爱。

    女孩的眼神不由得被吸引,那是只好看的手。男孩还没醒,他眉头紧锁,睡颜疲惫,过了一会儿,女孩收回心神,饥饿感又瞬间钻进脑海,全身酸软乏力,她现在不是发烧感冒头疼,是饿得头疼。小小翼翼地伸出自己的豆芽小指再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个躺在外侧收留自己的男孩。男孩动了动,可能是怀里少了束缚,觉得轻松了一些,但依旧没有要醒的迹像,翻了个身,由侧躺变成平躺。

    翻身的过程中,那只手搭在白己的身上,衣袖被拉上了一点,露出了手腕一圈的淡淡红痕,红痕中偶尔还带着一些青和紫,她眼神游移到别的地方,脸上没有,脖子上有不少这样那样的小伤口,密密麻麻,隐没在交颈的白衣下。他的另一只手那里,虽然被衣袖掩住,但还是隐隐能看见。

    这都是辛墨蓉强他时留下的痕迹。女孩还小,她不懂,只道是这个好心的小哥哥被什么虫子给咬的。

    焦急般想碰他,又不敢。女孩伸长脖子轻轻慢慢地靠近他的耳边屏息轻唤了一声“小哥哥……”

    男孩被女孩这一翻动静弄醒,阳光有些刺眼,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不适地眨了眨,抬手用手背在眼皮上使劲揉了揉还才起身,看了看窗外也觉得此觉睡得甚长,连腰背都开始泛着久宿后的酸疼之意,手掌握拳向身后各个地方垂了垂,转头女孩光着身子满含担忧的注视自己的样子就撞进了眼底。

    男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手掌向下覆上女孩柔软的小脑袋上,女孩没有躲,男孩的嘴角弯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声音温和带着安抚味道:“别害怕,昨天我们的衣裳都淋了雨湿了水,再穿着总归是不好,所以我都拿去在水里过了一遍,不能洗得很干净但也能去去味,用灶火煨着,现下应当干了,我去给你取来。”

    头上的温热的触感消失,女孩这才注意到自己正是□□的,低下头红透了一张小圆脸,眼睛也不敢再看他,伸手拉住他准备离去的衣袖,支支吾吾地道:“不是,是……”

    女孩复又抬头将目光锁定在某一点:“小哥哥是被什么咬的还是染了什么病?”

    男孩顺着女孩的目光低下头,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白,扯出衣袖淡淡地回了一事“无事”后,匆忙将衣襟合拢步入屋外的光影中。

    男孩穿好自己后又帮女孩穿戴衣物,蹲下来在她身前细细绑缚衣带和绳结,女孩的个头还只在他腰部,看着着实还小。女孩乖巧懂事,小小的身子随着自己的动作摆动来方便自己,男孩脸上始终带着阳光般笑意,无事也能温暖人心。

    女孩穿戴整齐地站在他前面看着他,目光清亮澄澈。女孩穿着织锦衣袍,外红里黑,略微去了灰污之后,竟意外地显得贵气,只是……男孩依旧保持蹲着的姿势,他皱了皱好看的眉,招手她过来。女孩走近,他翻开自己的外裳,选了颜色较深的衣摆处撕下了一条两指宽的干净布条当发带,以手代梳,在女孩毛绒绒的头上整理,用发带简单地绾了个女孩的发髻。

    女孩的皮肤细腻白暂红润,圆脸,浓眉,大眼。整理好之后,也是特别好看,招人喜欢。男孩看着她,又忍不住捏她的脸。在她面前,男孩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大人或长辈,其实他也才十四岁而以,着实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想要知道女孩的来处,他还未来得及询问,两人的腹部同时咕噜地叫了一声表示抗议。

    男孩从前天夜里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过,心里凄凄浮浮,在林间走了那么久的路,又忙碌到昨天半夜,他早累得没了饥饿的感觉。女孩自离家后就一直颠沛流离,时常感到饥渴难耐,她不善乞讨,人情大多冷漠,她即便长得再招人喜欢,不懂得折腰放下姿态讨人欢心,也没有谁会无故给她施舍和善意。

    再无法坚持,又连绵阴雨钉在弱小的孩童身上是彻骨的寒冷。她走到河边一树桃花下蹲着,也是饥寒交迫,双臂紧抱自己,远远地缩小成一点。雨势愈演愈大,已经湿了半边衣袖,视线所及之处再无其它遮掩物,内心急得不行。

    正自焦灼之时,她猛然憋到了一个虚浮的青影从凄风苦雨尽处漫漫走来。她没有出声,来的是一个看着比她大一些的清瘦男孩,隔着风雨看不清面目,但想来应该是清秀好看的。

    男孩一开始没有发现她,径直向河道走去,双脚没进河里,也不脱鞋袿。女孩紧紧地缩着自己,大风刮过,头顶的枝叶飒飒地响,一阵风雨携花带叶诗意般地朝那抹镜面上青影袭去。

    男孩注意到了这棵树,也看到了树下缩成一点的她。

    一件带着药草清香的外衣从头顶罩下,挡住了不少风雨,也减去了不少寒意。男孩没有多话,转身离去,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就想跟着他,见男子步履虚浮地离开,她没有目的的,就想一直一直跟着他。很多年以后,她都很庆幸自己当时萌生了这个意念。

    女孩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男孩被这声音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难得窘迫地挠了挠头说:“这屋后有一片竹山,周围又是一些林子,又是春季刚下雨,想必会有一些新鲜的竹筝木耳之类的,小院厨房里有现成的灶台,你在比等着,我去采点回来做羹。我们先吃点东西,再来谈其它。”

    女孩址了一下男孩的衣袖:“小哥哥,带我一起吧。”男孩环顾了一下有些灰败的四面徒壁和门窗,觉得留她一个女娃娃孤零零在此有些可怜,便应了。

    男孩一手牢牢牵着女孩的手,一手拎着木桶,这里没有其它更合适装载的工具,总不能拿厨房里那笨重的石盆吧。

    竹山里的资源远比男孩想家的还要丰富,那里不仅有竹笋木耳,还有好多好多的蘑菇和成片成片野蕨菜,长势都颇好。

    他们就近采了很多竹筝和蘑菇,做了一大锅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没有任何油盐调料的情况下,味道着实算不上好,饿急了的两人也顾不得尝什么味道,只是囫囵添个饱。

    女孩乖巧懂事,这小半日的相处,让他异常地喜欢和怜悯还个孩子,看她的衣着不像是个乞儿,他想他兴许可以帮到她。

    “孩子,可知自己叫什么?家在何处?”

    女孩的眼眸神色沉了沉,整个人静默下来,等了良久,就在男孩以为等不到答案好,她开口了,声音稚嫩而又清澈,平静而又淡漠,仿佛再讲别人的事。

    “我叫肖菡,阿父说是上下小月的肖,菡萏的菡。我不知还两字怎么写,我父亲不久前病死了,我母亲不需我,把我赶出来了。”

    女孩说了一点谎,她不是被赶出来的,她是的自己逃出来的。她母亲家业大,姓崔,父亲身份卑微。他们父女在她母亲眼里是一个天大的错误,是醉酒误事。她出生还是入了崔家的祖谱,但父亲还是没有任何名份,只是给了他们一处小院。即便是错,那也是她母亲的错,可流言蜚语都叫她父亲承担,对他们父女没有一点回护之意,连父亲病死下葬,她都没来看过一眼,只叫管家随意处理打发了,一心扑在她结发夫郎和她大女儿身上。她离家出走,她母亲连派个家仆出来寻找意思意思一下都没有。她父亲的去世和她的离家出去,她母亲和整个崔家都像是喜闻乐见一样。

    若大的崔宅随她和她父亲的消失又回到了以前的平静,她就好像没有理由恨她母亲和崔宅,可怎么能不恨呢?她做不了什么,她只想离崔宅越远越好,所谓血缘亲情,在她眼里只是个笑话。

    她改了姓,随她阿父,姓肖。

    菡……不像是普通百姓家会取的名子,百姓家穷苦,大多没学堂可上,不识字,为了好养活,取名取的都是一些阿猫阿狗的贱名,或是一些福禄寿全金银财钱之类寓意很好的名子。菡,官商甲胄大家千金之女会取的字,千金之女,往往家里都很注重栽培,基本还不会走路都能将《三字经》《弟子规》倒背如流了。可她若是,怎会连名子都不会写?听她话语,想来她是庶子或是在家里不被宠爱的吧……

    想着自己现下也是孤零一人,未来的路也不知在何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我叫傅宁,单人边的傅,宁静的宁,你看起来比我小很多,我便直接叫你的名吧。”手伸过去覆在她额头上揉了揉,他发现他今天好像多一个毛病。手放开来的时候,一抹苦笑在淡薄的唇边漾开,“如你所见,肖菡,我现下落魄的很,身无分文,没有能够安身的居所,连一顿饭都吃不起。这样下去不能长久,我得想个办法……你父亲那边还有没有可以投靠的亲人?”

    她父亲是被她母亲的管家从小就买回来的奴隶,早不记得什么,何谈亲人。

    “不知道,好哥哥,我可以跟着你吗?”

    “这……”傅宁有些为难,其实他也挺喜欢肖菡的,“你也看得见,其实我……”

    “没关系,我们从头开始,我能吃苦的。只要哥哥愿意带着我,让我做什么都愿意。”说完一双大眼睛漉漉地看着他,鼻子一抽竟要哭出来的样子。

    傅宁最怕看到人哭,尤其是孩子。他连忙上前妥协:“好好好,别哭,你愿意就好,只不过现在生活要重新开始的话,会有些辛苦,家里小到一针一线都需要添置,你要是受不了的话,我再给你想办法,看是给你物色个好人家收养,还是……总之相识相遇一场,我不会害你就是。”

    “哥哥不仅长得好看,还是我遇到过除阿父外对我最好的人。”说完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地滚下来。在崔宅二小姐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下人们对她也不敢不恭,人前冷漠疏离供着,背后闲言碎语也不闲着,整个大宅,除了生她的肖父,根本没人在意她。而就这么唯一珍惜她的人还那么早早去了。

    现在,她总无法忘记那天风雨中罩在她头上的青衣,以及上面淡淡清远的药草香。

    她扑到傅宁怀里,回忆着那股味道,还是淡淡的,清冷的,不仔细嗅根本无法捕捉,这服味道让她感到温暖和安心。

    傅宁双手张开,发愣。虽然他们昨天是同床共眠了一夜,但那情况特殊,他太累了,女孩也睡着了,他们都是无意识或下意识地搂在一起。可现下,他们才刚刚互通了姓名,实在算不上熟,在两人都清醒的状态下这般亲密的投怀送抱,傅宁还真有点吃不消。不过,在他感受到来自女孩的安心和依赖之后,还是轻轻回抱了肖菡。

    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候,木门一边晃了一下,探出个小脑袋,跟肖菡一样,也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定定地看了他们一会儿。肖菡从怀里退出来,也扭头看向她,两双大眼就这样对上了,一双炯炯有神,一双疑惑不解,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有一撮和煦的小风从三人间刮过,傅宁刚要开口,扒门上那女孩又自顾自离开,边跑边喊,声音跳脱。

    “阿父阿爹,是个漂亮的哥哥和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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