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三章 遗腹子 (一)

作品:《前缘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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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孟府。

    在孟喜昌的一生中,最令他感到苦恼和无奈的事就是没有了儿子。

    医生说,何青萍经过了两三次的流产,已经没有了生育的能力。

    斗室孤灯,孟喜昌坐在椅子上掩脸哭泣,是一种尽力压抑不想惊动别人的哭泣,更显得哭声凄苦,令人心酸。他疲惫极了,一阵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

    窗外下着雨,雨水打在窗子上,发出沙沙的响声,雨势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变本加厉,越来越大。磅礴的大雨在肆虐,远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似乎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地发生了。

    他只穿了件薄薄的外衣,半跪在地上,从地上拾起那张发黄的照片,他的手一直在发着抖,全身都被冰冷的感觉包围着,头痛欲裂。孟喜昌颤抖地终于坐到了椅子上,双手将那照片放在膝盖上,静静地看。那是去年中秋时,请人给拍的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孟家贵站在他的身后,笑容可掬。

    一阵风吹来,把那本来就很微弱的灯吹灭了。

    他擦试掉了眼中的泪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关好了窗户,重新点起灯,从桌子台下取了纸,墨和笔。

    蘸了墨,他顿了一下,然后在纸上写下:

    人生世事太无常,霹雳晴空青叶殇。

    未起彤云天降雪,已啼血泪树凝霜。

    写完,他审视着自己写下的这些字,想着自己的家,房子,绸缎铺子,钱财,不由得不为自己没有了儿子而烦恼。他扔了笔,蹒跚地挪到椅子边,他发现自己是真的老了,就这几步路,他都觉得异常的沉重,斜靠在椅子上,一边扶着膝盖喘气,闭着眼,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按着眉头,嘴里喃喃道:“老天爷呀!我诚心向佛,没做过什么缺德事儿,为什么要这样?这不公!”

    “轰隆!”

    窗外,一声惊雷,把孟喜昌吓了一跳。

    老天爷或许真的开眼了。

    仅仅过了两日,就有下人来报,说有一个江湖道士前来求见,孟喜昌正愁没有人能为其解忧呢,便连忙将他迎进了门。

    两人倒是一见如故。

    恰巧何青萍也在,三人落座,何青萍叫人给上了茶。

    孟喜昌将其老来没了儿子的苦衷说了出来。

    “世事无常,富贵有命!”

    道士说罢,他要了孟喜昌的生辰八字,然后闭目,伸出左手掐算了老半天,嘴唇微动也不知他在说着什么。

    半晌,他终于睁开了双眼,清了清喉咙,轻轻说道:“虎兔相逢犬得利,二分山林一平阳。老爷命里不应该无子呀!”

    “什么?”孟喜昌一听,不由得心中一喜。

    他眼睛发亮地看着道士说:“这么说,我的命里还是有儿子的?还有儿子是吗?”

    “有啊!”

    “有就好!”孟喜昌看了眼一边的何青萍,欲言又止。

    “老爷身体还算强壮,应该会有的!”道士说。

    老爷身体强壮,什么意思?

    何青萍在一旁,听到这话,心中不悦,心想,难道说还是要老爷再娶一房不成?便带着不屑一驳的神情,说:“要不,我们还是请医生再治疗治疗呢!”

    “命中该有就有,命中该无就无!”道士说。

    何青萍也不示弱:“我这是在为老爷着想,不想上当被人家欺骗!”

    听到这话,道士气急败坏地说:“太太,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八字论命,是祖上相传下来的,如果没有道理也早就会失传了。我们可是全凭良心吃饭!你怎么能说这是欺骗!”

    “好了!好了!你们讲的都有道理,都别吵了!”

    孟喜昌站起身来,对何青萍摆了摆手;“叫他把话说完!”

    “我问你,你说我还有儿子!但请道长指点一下!不怕你笑话,我年事已高!恐怕...我如何会有儿子呢?”

    孟喜昌是相信命的,相信一切都是命中

    注定的。比如,今天,这个道士的到来也是命中注定的。

    孟喜昌一世清白,德善好施,他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断子绝孙,或许,道士的话是对的。

    道士不再说话,他安静地闭上了双眼,嘴唇张合,掐指默算,忽而睁开眼,一脸兴奋的神情对孟喜昌说:“有!老爷命里确实还有一子,只是需要再多做点善事..”

    听到“命里确实还有一子”,孟喜昌开心极了,他相信这道士的话不是随便说的,连连点头称是,“好!只要能让我孟家延续血脉,别说做点善事,做多少我都愿意!”

    道士说:“那就去布施,做功德吧!”

    孟喜昌点了点头,“那是,那是!全听道家所言!”说罢,立即叫下人送上钱两,接过了钱两,道士也没有久留,便起身告辞了。

    看着道士走出了院门,何青萍白了孟喜昌一眼:“我没说错吧!布施钱!哼!你就听他瞎忽悠吧!我看呀,这道士就是来要钱的!”

    孟喜昌没说话,一脸的凝重,半晌开口道:“给就给吧!只要是还有希望!”

    “嗯!”

    “准备一下,明天就去寺里上香,是应该烧香拜佛了!”

    “知道了!”

    第二天,天气晴好,孟喜昌和何青萍一大早就出发了。

    这座寺庙不大,庙顶上铺满了琉璃,金碧辉煌,屋脊上雕刻栩栩如生,远远望去,禅寺就像天宫一样。

    迎着裹带了香气的清风,他们跨进了寺门。

    寺里人不是很多,一条用石子铺就成的甬道一直向前延伸开去。几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殿宇楼阁间似乎有灵光环绕,经声琅琅,烟火缭绕,香客不断,晨钟暮鼓之声在青瓦上空悠扬飘荡。

    “真是一个难得清静的好地方!”孟喜昌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嗯!”

    “如果能在此出家也不错!远离尘世烦忧!”

    “怎么?难道说你要出家当和尚?你当和尚去,我怎么办?”何青萍说。

    孟喜昌呵呵笑道:“你可以一同过来做尼姑呀!”

    “你真的愿意出家嘛?”

    孟喜昌看了看何青萍,叹了口气,“人世短短几十年的光景,一晃即过,时光穿梭,如白驹过溪,生生死死,荣华富贵也都是过眼云烟,我是想诚心念佛,以求心的清静!只是,心里还是想有个儿子,传承血脉,以对得起孟家列祖列宗,等了却了我的心愿,我就出家!”

    “你还是别出家了吧!一看你就杂念未绝,出家人讲的是六根清净!你还差着老远呢!”说着,何青萍微微低下了头,顿了顿,说:“二次流产,人心险恶,叫我生无可恋,我倒是真的想削发为尼!”

    “你要是削发为尼,我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一无所有了!”

    看着孟喜昌面露伤感之情,何青萍低下头,轻抚着手指上的翡翠戒指,言道:“老爷不必难过,我也只是说说而已,看在你送给我的翡翠戒指的份上,我是不会丢下老爷一人不管的!”

    何青萍的话,让孟喜昌很感动,鼻子一酸,泪水在眼中打转,他握着何青萍的手,“有你这话,老爷我也知足了!”

    在殿前的台子上,放着一个大纸盒子,进进出出大殿的香客们把钱投了进去。孟喜昌把身边带的,用红绸带扎着捆儿的钱也投了进去。

    大殿里,两边是四大金刚,个个威风八面,头顶屋檐,各挂兵器,端坐在正中的弥勒佛手捻佛珠,笑容满面。

    孟喜昌将燃香插入佛前的灰中,面对拜垫及佛像,双手合十,双脚屈膝下跪,手放拜垫上磕头。走出大殿,何青萍说:“我们应该拜弥勒佛还是送子观音呢?”

    孟喜昌说:“都是要的!”

    “可是这里没有送子观音!送子观音可是在娘娘庙!离这里还是有一段距离呢!”

    “都一样吧!”

    “不一样!”

    “要不,我们现

    在过去?”

    “我倒是知道有一条路,从这里转过去。”

    “那就走吧!”

    孟喜昌和何青萍沿着甬路一直向前,路尽处有一个洞,钻进去,里面蜿蜒曲折,时宽时窄,洞壁上有微弱的光,显得朦朦胧胧。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越走越暗,原来,这里是洞中有洞,很快便伸手不见五指了。何青萍心里一阵紧张,拉着孟喜昌的手,说:“要不,咱们回去吧!”

    “你能确定是这条路可以通向娘娘庙吗?”

    “我也是听说的!”

    “我们已经走到这里的,不防再向前走走呢!”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走吧!心诚则灵!”

    正说着,孟喜昌只觉眼前一亮,原来已经走到洞的尽头了。

    出了洞,四周一片光明。

    人流一下子多了起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原来,这里已经是出了寺庙的街头闹市。

    “如今生意最兴隆的要算茶馆了,开茶馆比咱们做绸缎行的要省心,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货物在路上被人抢走。”孟喜昌的眼睛还是有些不适应,他手搭凉棚,用力眨了眨眼睛。

    “做茶庄也是一样要进茶的呀!我倒是更喜爱清茶!做个茶庄也不错的!”

    “嗯!”

    “家中出了这么多的事儿,生意大不如前,周宣许久也不来了,老爷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要不再找个帮手呢!”

    “听张显贵的人说,他偷了他的画,也不知道是什么画!到现在,这人跑得真是无影无踪。”

    想到二少爷有可能是因为周宣而无辜被杀,他却杳无音信,孟喜昌恨得是牙齿痒痒。

    “他偷走的画,会不会是咱们家的那副出游图?”

    孟喜昌蹙眉凝神,若有所思地看着何青萍,许久,说道:“这不是没有可能!那副画是带在孟家贵身上的,被人抢走了!”

    “要真是那一副的话,老爷!这事儿可就清楚了!”

    “怎么清楚呢?”

    “那杀害咱们家少爷的人就是张显贵的手下,否则画不会在他们手中啊!”

    “可是,柳警官说线索中断,我们也不知道这副画是不是就是那一副,还是不要妄下结论吧!除非能找到周宣!”

    “如果真的是那一副画的话,恐怕老爷是很难找到他了!”

    天气不错,头上是碧蓝的天,阳光耀眼,孟喜昌惆怅地抬起了头,几只鸟刚好从他们头顶扑棱着翅膀飞过,一瞬间,他一直以来沉闷而悲伤的心情似乎变轻松了一点,他回头看了看何青萍,嗫嚅着嘴唇,欲言又止,何青萍跟过来,两人正要继续前行,忽见眼前的树下,热热闹闹的围着一群人。二人挤进去一看,是个几个月大的小婴儿,被一个卖菜的老太婆抱着,“哇哇”地大哭不止。

    “这是谁家的孩子,丢在这里,没人管!真是造孽呀!”老太婆说。

    “是啊!真是可怜呀!”

    “可怜!”

    “是呀!太可怜了,这娃还这么小,还没有断奶呢!”

    众人七一嘴,八一嘴地议论着。

    “老爷!”

    何青萍用手轻轻拉了一下孟喜昌的衣襟。

    “老爷,你快看!”

    孟喜昌没有转过神儿来,满脑子还是关于画的事儿,这下被何青萍一拉,他才反应过来。

    “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看的!咱们还是赶路吧!”

    “老爷!你看,这孩子长得像谁?”何青萍下意识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这下提醒了孟喜昌,他俯下身去,侧着脑袋,仔细打量起这个孩子。孩子胖嘟嘟的,锁着眉头,他哭累了,此时安静了下来,嘴里时不时的哼哼着,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像,真像!”孟喜昌情不自禁地点着头说。

    “是不是像!太像了!”何青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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